即便是冬日,翠园的常青树依旧绿意葱葱。月光下,夹在绿树之间的鹅卵石小径仿佛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
上次她也和李玉一同在这园子里闲逛过,一个人倒确实清净了许多。
她闲庭漫步,心中难得抽空思索了一番李玉的事。其实此事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李玉同意拿掉孩子,一切就都还好说。
只是拿胎毕竟是杀人的活儿计,鲜少有正经医师愿意操刀。倘若冒着丧命的风险去找不入流的大夫,李玉也不见得会同意。
即使他同意了,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拿掉孩子,又怎么向外人解释呢?最重要的,是怎么跟母亲解释?一个好好地长在男人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哪有这样的事?
“唉。”顾明月幽幽地叹了口气。
夜色幽静撩人,她却无心观赏,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在几个想法间不停来回摇摆,飘忽不定。
“大小姐好像有心事?”
寂静的翠园,男人暗哑声音中潜藏的一丝笑意在狭窄的小路上格外清晰明了。
顾明月转过头默默看向来人。
“琼玉伯伯?”
琼玉细指轻挑开面前遮掩他身形的树枝,朦胧的青白月色下,那张被黑色胎记覆盖的面容透着几分阴森可怖。
“我猜一猜,您是在担心——”男人轻声漫语,一身黛色的长袄几乎将他融于夜色之中。琼玉欣长的身姿迈着缓慢的步伐一步步站在顾明月面前,定定停在三尺之外。
他死板僵硬的面容上依旧没有什么生气,轻微开合的唇缝间只凛若冰霜地吐出几个字:“滔天之罪,覆水难收。”
他知道?望着琼玉的木雕般死板的面容,顾明月心中一凛,反倒不怎么害怕了。只是她也拿不准这个人究竟知道多少,只是故作轻松地轻扯起嘴角:“倒也不至于是……滔天之罪吧?”
确实算不上滔天的罪过,只不过,魏朝为官最看重孝道,次看重清名。这等不孝之事传出去这小丫头恐怕就要直接宦海止步,闲云半生了。
男人漆黑阴沉的眼眸透过冰凉的空气静静望向顾明月。
他心中清楚,顾宅不是个守规矩的地方。顾母出身乡野对规矩体统一向满不在乎,齐主夫更是沉湎修佛无心料理家事。
顾明月住在全是男人的后宅野惯了,弄出什么事他都不意外。
不过,这件事他确实也需要她帮忙。
“看在我在你小时候照顾过你一段时间的份上。”琼玉生硬的面容因为脸上忽然浮现的森然慈爱的笑意显得有几分骇人:“也看在齐主夫的吩咐上。”
顾明月神情微顿,有些不可思议:“这事我父亲也知道……?”
琼玉表情不变,语气中带着点怜悯与嘲弄:“主夫倘若知道,早就去拉来李玉当众对峙了,才不会理会你的死活。”
“……”这位伯伯,你直白得有些伤人了。
“大小姐是聪明人,李玉生下子嗣对你我都没有好处。”男人转过身子,背对着顾明月没什么语调的声音中透出些许冷然:“与其坐以待毙,不若直截了当些……”
“你想要干嘛?”
“下月十五,可能需要您帮些小忙。”琼玉已经抬步走远了,男人低哑的声音悠悠飘摇进顾明月耳中:“这也是为了处理您惹下的‘乱子’……”
不知道是不是顾明月的错觉,琼玉似乎刻意咬实了“乱子”这两个音。 他全都知道。
顾明月也不怎么意外。之前她见一直风平浪静便从不多想,可实际上除了小蓝,李玉院里的伯伯侍从哪个不是琼玉安排的?依着李玉的智商,倘若真的半点风声都没有走漏,那才奇怪。
现在想来还是她当时年纪太小,色令智昏了。李玉这样的人实在是一星半点儿也不该沾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