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琛默了默,表示知道。
半月前,霍礼鸣与付家小少爷口角争执,继而变成拳拳相向,付光明被揍得趴地,是被人抬回去的。这祖宗不是善茬,放话非要将姓霍的给办了。
傍晚,唐其琛找到人。暗下来的天色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幕布,窗外微光弱,将沙发上四仰八叉的青年勾勒得身型利落。
唐其琛勾了条椅子坐他对面,说:“去给他当面道歉,我还能保你一次。”
从唐其琛进来起,霍礼鸣便下意识地坐直了些,听到这,仍是犟着脖颈绝不低头,眼神里写着桀骜不驯的——“我不”。
唐其琛不言,目光沉静,如月光流淌,就这么看着他。
霍礼鸣败下阵来,眼角动容,终是哑着声音说:“他骂我,污蔑我,一张嘴成天在外头乱造谣。”
唐其琛冷声,“骂你的人这么多,你打得过来吗?”
霍礼鸣眼神定如磐石:“我做过的事,我认,没做过的事,别想栽我脑袋上。骂我的人是很多,除非别让我听见,不然打一个是一个。”
唐其琛说:“现在摆在台面上的证据对你不利,你再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休不止的纠缠、接受调查、追责。
他这一生都将背负阴影。
霍礼鸣目光坚定,以沉默与之分庭抗礼。
唐其琛:“我耐心有限。”
然后不再多说,起身离开。
司机久候楼下,车里暖气傍身,寒热交替,唐其琛微咳两声。他头枕靠垫闭目,思绪如一片长潮的夜海。
在某个十字路口的选择,可以让一个人的一生变一番天地。可事实上,唐其琛偶尔会怀疑当时的选择。
十年前,他去江苏某个县级市出差,洽谈金矿采购项目。车停在路边等甲方时,看见窗外三两青年。时值盛夏,唐其琛还记得,小少年站在中间,身高体长的,跟身后的香樟树一样。他的脸庞掩在树荫里,不掩目光里的戾气。
另两个撺掇:“你就去教训他一下,吓唬吓唬他。”
说着,就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长长的刀。
小少年的手腕抖了一下,眼中戾气被犹豫不决替代。
彼时的霍礼鸣十三四岁,洗旧的白T恤,暗蓝色的牛仔裤,脚上的球鞋是回力。人生刚开始,方向尚未明朗。
唐其琛滑下车窗,吩咐司机按了两响喇叭,对他说:“你过来。”
小少年像是终于挣脱“鬼压床”的窒息感,他把刀飞快推还回去,如一条从臭水沟奋力游去干净池塘的鱼,迎着盛夏艳阳,跑向了唐其琛。
“你家在哪?送你回去。”
“我没家。”他说。
这样的叛逆少年唐其琛见得多,又问:“父母呢?”
“死了。”
唐其琛怔然,无言对视两秒,他略一颔首,让司机开车。
车驶远,后视镜里,小少年定在原地不动,目光黏着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