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的腹腔出现在她手里,带了点冷血动物披毛的温和,她把它丢掉。
路口停下一台老式黑色桑塔纳。游鸿钰的目光越过三厢式窗户,看一眼司机,打开后门进去。
她坐进去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长高那么多,不需要垫脚,或是被谁···抱起,就能爬上这座高底盘的轿车。
“去岚风巷,靠教堂那边。”
关于这个旧时代,她也只知道桑塔纳、普桑和捷达,来自那些喜欢谑牛的男性长辈。九十年代末大城市的亲戚,称这种中高档轿车的桑塔纳为“老三样”中的老大哥。重山是个战略地位远大于经济活络能力的城市,是零几年这种车才在重山街上常见,所以她家也有了一台。
这个黑色厢式轿车里铺了地毯,凉快又安静,立体音响声音回荡。
“这个歌手的声音好耳熟。”她问,看司机伴随音乐节拍点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摇上车窗玻璃,打开空调。
司机大叔忽然开心起来,“朴树啊!《生如夏花》。”
原来朴树那么早就有自己的歌。但是很快她的表情随司机说话逐渐由感兴趣变得不舒服,歌名让她想到刚才的盛夏下午,穿薄薄的裙子死掉的,她的儿时玩伴。
“可以换一首吗?”
有些老的空调口把水汽吹到她的手和胳膊上,车速快到要在攀上坡路后像越野赛那样冲出去,有那么半秒,她快腾空,最后又被甩回座位,她早已轻车熟路地抬手握住上方握手,只有身子随惯性摇摆,目光摇晃,她看到这种老式桑塔纳的车载烟灰缸,有点灰黑积污在上面。她目光里只有那个烟灰缸。周围的街景在快速倒退。
于此同时,在人造梦境病房之外。
年轻男生的声音轻微淡远,“······所以过度观察一个小物品或景象,也是一种不太好的状态?”
“我知道这个很抽象。那你想象一下,你是个儿童的时候,有没有感到一种感觉,就是你的外在环境给了你一种禁锢,你想做一个事情,但不能去做,因为你看到这件事了,但是你内在没有这样的能力,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活在这个中间状态。而在这种中间状态,你就容易去观察一些与生活实质不产生任何联系的东西······”
医生在说这些抽象的东西,而对方锐利的眼神看自己。
医生顿了顿,“······嗯,可能是看着地面一直发呆,也可能是网瘾。”
男生俨乎其然点头,复露出一个怪诞的笑意,“那照您这么说,地球表面上每个人心理都有点问题。”
然后迈了步伐走进病房。
来自过去又尚且熟悉的街景暗示游鸿钰,目的地快到达。
她徒然伸出手,按住前边椅背顶拍打,“师傅!不要去岚风巷,”她想了想,“这里最近有什么娱乐场所?”
没有任何讨论,车忽然停顿,司机说,“到了。”
她转头,街面正中一座很大的老旧电影院。数扇仅通三人的红木门,灰蓝泥水柱子注入蛋白色三角石英片,走进去,三区刷红漆的长排木椅整齐无声,蒙上淡淡灰尘。但前几排的木椅颜色格外鲜红。影院的水泥穹顶很高。
所有木椅正中最合适的位置,坐一个男生,比之前见到的人肩背偏宽。一手搭在木椅靠背延伸过去,另一只手双指抵了低额头边缘又轻松放下。
听到走路声,他略微侧头往后看一下,再懒懒转回去,继续看电影。
她也随他目光看去,那是《无间道》。
愣头阿仁穿淡绿的香港警察制服,听长官训话,镜头轻微摇摆往小光圈缩放,背后黑板写“第一线的警察”,他背手而立,光线一半光明一半晦暗。
她走下老电影院的缓坡,手提帆布包放到他手边。也静静看电影。
还是了坚持半分钟,才丧失耐心,比电影更好看的东西在她旁边。
游鸿钰略微惊讶,在这白天影院里,他的模样是截然不同于边途的另一个男生。侧脸轮廓英立,线条流畅。
然而那幕布灯光不断晃动,暗绿晒白曝蓝,在他的鼻梁和脸颊上,流下一段顺畅高光和阴影,电影灯光快速变幻,他置若罔闻地接受她注视。 好像,是生气,还是什么?
游鸿钰一点点挪过来,又心虚地往后去看敞开的影院门。
他隐隐笑了下,笑话意味显重。倾侧过头,青年清爽利落的额发垂落一点,透过落灰尘的空气看她。
还在笑。
恼了,她扒开帆布袋坐到他腿上,如愿看到他闪过的吃惊。然而,他整个头部像受她牵引一般,那双清明的眼眸始终追随着她。没有柔情似水,确实愔然脉脉的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