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翻到一半时,她的手停住了,书页则自发地停在了某一页,露出当中夹着的两片早已经干透了的暗红色枫叶。在书里过了暗无天日的几年,枫叶早已经耗尽了生命,只剩下脆弱的一层残骸,她再怎么动作小心地取出来,都无法避免叶片脱离书本后碎成一片片,散落在书的缝隙里和她的膝盖上
她那只抱着绷带的手正捏着叶子干枯的茎转动,靠残余的痕迹回忆伤口未形成的很久前,一切完满的模样。看了一会儿,她面色沉重地将枫叶的残枝放回了书中,指腹一点点抚摸过被枫叶染了颜色的书页。
那些浸色正正好盖过了一首短诗。
「“你是说此世我们得
如此虚度而过, 连像难波湾芦苇的节
那般短的见面时间
也不能有吗?”」
她感觉有什么在牵扯着自己的双眼,让她无法再继续看下去。
“出去走走吧,筱原。”她心绪不宁地合上书,丢到一边,强行打起精神,装作自己突然改了心意,“去银座,去买点东西。”
银座buccellati的销售认识五条律子,远远见到她就迎了出来。
五条律子挑了几款的手链手镯试戴,特地让筱原替她戴在左手上,销售这才注意到她被包扎好的左手腕。正要开口关心两句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意外插入进来,“左手受伤了吗?好可惜哦,你的手腕很漂亮。”
她们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年轻女人,一个气质独特出众的女人,她正双手撑在桌子上,探着头打量五条律子。筱原一见她的脸,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动作迅速地拦在了她和五条律子中间,语气警惕,神色严肃地说:“九十九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诶呀,干嘛见到我就这么凶神恶煞的,”被筱原称之为九十九小姐的女人丝毫没有将筱原的紧张神色放在眼里,大剌剌地笑着,“看到你在这,我特地过来打个招呼诶。”
“我们关系有这么好吗?”筱原很快就联想到了前不久的跟踪事件,对她的态度并不算客气。
“好吧,虽然说关系的确一般般啦,但是我很讲礼貌的,”她给了个很冠冕堂皇,也很随意的借口,看起来压根就没怎么考虑要掩饰自己的目的。话说我,她面对着筱原的脑袋一歪,就和筱原身后五条律子沉郁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看着那张面露好奇的脸,她笑着打了个招呼,语气轻快,“嗨,我叫九十九由基,是和五条悟那家伙一样的特级咒术师哦。”
五条律子被她张扬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久久没能回神。她呆了呆,正打算开口,筱原却先一步阻止九十九由基更进一步的靠近。两个人只隔着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对视了片刻,再没说过别的话。
筱原的态度坚定,九十九由基也并没有多做纠缠,朝着神色小心谨慎的五条律子抛了一个飞吻就爽快离开。余光见筱原抬起手制止了已经准备出手的另一位咒术师后,她这才挑了挑眉,脚步飞快地拐出了银座,走进了马路对面的麦当劳。
“你只给你自己点了吗?会不会太小气了点,”她扫视了一圈,在窗边找到了座位,坐下后就开始和座位正对面的黑发男人抱怨,“好歹也是笔人情账,只收你这么点钱,结果连顿饭都不请。”
“太太给的零花钱就只够我一个人吃啊,没办法,”男人将手肘搁在桌面上,贴身的黑色短袖袖口随着他的动作被抻紧,薄薄的贴在肌肉虬结的手臂上。他动了一下手腕,展示出手上的婚戒,“体谅一下已婚男人的为难啦,请你喝杯可乐。”说完把面前的可乐推到她面前。
“日本男人真的越来越抠门了。”九十九由基翻了个白眼,收下了可乐,又顺走了他面前的薯条,“算了,反正今天也不是出来吃饭的。”
男人若无其事地咬了口汉堡,“我其实没想这么抠门的啊,是你出来得要比想象中快,我以为你能坚持更久一点,作为特级来说。要是早点知道,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等的。”
“御三家的人有多难缠你又不是不知道,筱原还是五条本家里面最不好对付的那个,油盐不进,以前就很讨厌跟你们家这些人打交道。而且我估计要是再不走,隔不了半分钟,五条悟就得亲自送我出来。”九十九由基耸了耸肩膀,顺势推卸责任,“这全都得怪你给的情报不准确,不关我的事。”
“是他们,我跟禅院家什么关系也没有,不要把我也骂进去,”男人一本正经地纠正她,“而且我入赘了,现在改姓伏黑。”
九十九由基撑着下巴颇为稀罕地说:“伏黑?伏黑甚尔,比禅院甚尔好听点。”
伏黑甚尔笑眯眯地点头,“谢谢,我也这么认为。”
“不过话说回来,我有点惊讶,五条悟竟然会安排得这么小心。身边放个筱原密不透风地守着,外面还有个一级咒术师配合照应,怪不得你之前跟踪会被甩开,他们确实不好对付。”
“因为金丝雀很脆弱啊,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死掉,”伏黑甚尔煞有介事地说,“你没有养过小动物,没办法理解的。”
“你养过?”
“差不多吧,家里有个快两岁的儿子,这应该算吧?”
“算吧,”九十九由基给了伏黑甚尔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你怎么知道那是金丝雀,说不定就是普通恋人关系?五条悟这家伙虽然怪了点,但基本上还算个人,有个女朋友很正常吧,别把人的关系想得那么复杂。”
伏黑甚尔笑了一声,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是不是金丝雀都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他养的女人,我只在乎这个。至于女朋友这点,你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对吧。”
“她叫什么?”
“五条律子,”他的语气听起来意味深长,“五条悟的五条哦。”
九十九由基的表情从短暂的呆滞很快转变到了不可置信,“你是说,她是五条悟的……” “姐姐,亲生的,同父同母。”
莫名其妙吃了一口大瓜的九十九由基捂着说额头:“我一直知道咒术师的世界很离谱,但你们御三家的离谱程度,真的每次都能让我大开眼界。”
伏黑甚尔两三口解决完手里的汉堡,再一次强调,“都说了是他们,我才没那么禽兽。”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钱收少了,被你骗去贸然试探他们,要是一不小心玩脱了肯定会惹不小的麻烦,”她抱着手臂后仰着靠在椅子上,打量着伏黑甚尔,“给点补偿怎么样?”
他面不改色,“作为已婚男人,我还是有点原则的。”
“哦,”她面无表情地抢走了他手里的那对辣翅,“现在我开始好奇你为什么打她的注意了,因为五条悟?你要对五条悟出手?现在你们圈子里派任务的心都这么野了吗?”
“你说对了一半,确实和五条悟有点关系,不过也不全是因为他,”伏黑甚尔扭头看向窗外,正巧看见五条律子在筱原的陪伴下从银座走出来,身姿轻巧优柔,“你不觉得,她看起来很贵吗?”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她像是一樽精美绝伦的塑像,远远看去,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完美姿态。摆放在御三家那高不可攀的屋脊下,男人们见她总是得仰着头,露出或真或假倾慕之色。
“我以为你的职业规划是赏金猎人,什么时候转行当绑匪了?”
“就最近吧。”
“下一次我一定做好背调再接你的生意,”她叹了口气,“不过你有没有下一次还很难说,要从这些人手里绑走五条悟的亲姐姐,你这种行为也算是新概念送死。”
“我又没说我打算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把人抢走,”伏黑甚尔心平气和地说,“在两位一级咒术师里应外合的情况下,五条悟半分钟不用就能赶到现场,硬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算了,别跟我说细节,我不想听你的犯罪计划细纲,”九十九由基打断了他,“你明明很清楚情况,干嘛还花钱找我帮你——”话说到这,她顿悟。然后冷漠地看着他,大概是在看他坟头草有多高,“你真是个贱人,伏黑甚尔。”
“太客气了。”
只打算顺手挣笔小钱,结果发现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九十九由基没好气地站了起来,“你自己保重,明年回国一定去你墓前看你。”
“这么快就走吗?”他看起来并不意外,也不着急。
“我很忙,没工夫跟你们这些家伙玩心眼,”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伏黑甚尔,“我不怕麻烦,但没什么兴趣故意让麻烦找上我,尤其是五条悟那种超级棘手的麻烦,这种赔本买卖你自己玩吧。”
“也不一定赔本啊,说不定会赚一笔大的。”
“就你这家伙的赌运,”她冷哼一声,“输到精光才是日常。”
“那如果我给点补偿呢?”
九十九由基颇为可惜地看了一眼伏黑甚尔堪称顶级的身材,衡量了一下得失,皮笑肉不笑地说:“作为洁身自好的单身女人,我还是有点原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