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瘤子让青松长势歪了歪,才又重新昂头笔直向上。
因为这颗不甚美观的树,这一块的墓地并不大受人欢迎,比其他地方多花了几倍时间才卖出去。
黎母为黎父迁坟时,却一眼相中了这棵树。
望着风中枝叶簌簌摇摆,树干却挺立傲然的青松,尚阳忽然想起了黎青后腰上的刺青。
那同样是一颗被折断过又挺立的青松。
倔强向阳。
灵魂不屈。
黎母临终前要求与黎父葬在一处。因此黎母的墓旁就是黎父的墓,一块方正的灰色石碑,边缘爬上了灰黑的细细青苔,上书五字——黎长云之墓。
渺远宽广苍穹下,两个灰石墓碑并立在一起,宛若伉俪。
尚阳一行人站在距墓碑几步远的位置,为黎青留出空间。
黎青跪在墓前,将香点燃,插在墓前的小香炉中,徒手清理掉黎父碑上的青苔与落叶,将红绶带一圈圈缠在碑上。
“阿爸、姆妈,我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我过得很好。姆妈的保险钱到了。我现在不用去卖菜了,每天能睡整晚上的觉了,上次学校称体重,还长胖了一点。我说不干了,那几个餐馆的人还挺舍不得我的。高三太忙了,实在干不来,我把生意转给了武大叔,妈妈,你记得武大叔吧?就是以前总给我们家鱼吃的那个。他大儿子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也打算卖菜了。我把摊子转过去时,武大叔专门给我送了一条二十斤的大财鱼,我吃了一个星期才吃完……要是姆妈在就好了,你最喜欢吃财鱼了,肯定很高兴……”
尽管隔了些距离,风却孜孜不倦地将黎青克制的声音卷了过来。
宇飞别过了头。
尚厚德抹着眼睛。
尚阳抬头望着那石碑。
黎母的遗像选的是三十岁时的照片,黑白影画也遮不住女子秀丽至极的温柔面庞。
一如那日在病房里,对他温柔请求的模样。
“年少的感情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敢保证。”尚阳在心里郑重承诺道:“但现在,蒋姨,您放心。我一定会替您会好好照顾好黎青的。”
“做他在世间的最后一个亲人。”
大抵是怕黎父黎母担心,黎青红着眼眶,最终也没落泪,只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尚厚德宇飞尚阳依次上前将花放墓前,给黎父黎母鞠了躬。
宇飞将一束白菊花放好:“蒋姨,黎青是我兄弟,您放心。”
尚阳如黎青般郑重地鞠了三个躬。
尚厚德未发一言,哽咽着扭头。
十二点,一行人启程往山下走。
天色愈发难看。
天黑得仿佛夜晚,乌云沉得仿佛要压下来。扑面而来的劲风里已有了浓重水汽的潮湿与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