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睡下了,他们精神也时刻紧绷着,尚阳已尽量放轻了脚步,几个家属仍第一时间探过了头。
尚阳低声向他们道着抱歉。
他们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又重新躺下了。
死神与恐惧还有离别,仿佛是同胞的三兄弟,时刻在这一方平静空间里蛰伏,等待着接踵而至。
气氛惶惶不安。
“小阳?”守在病房边的陆阿姨看见了尚阳,坐了起来,朝他招呼道,“快过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出事了?”
尚阳过来只是一时冲动,在楼道里时也做好了坚强的心理建设,但骤然被陆阿姨的关心一扑面,委屈与颓丧令他鼻酸得几乎落泪。
好在他忍住了,只别过脸:“我就是突然想来看看。”
陆阿姨不疑有他,揽着尚阳肩膀安慰地拍了拍:“医生说了尚先生的情况恢复得还算不错。病灶的事,不是说在考虑二次手术吗?事情总有希望的,你也别太……”
尚阳挤出一个笑:“嗯。”
二次手术?
手术成功率不足四成的碰运气?
尽管不是第一次了,尚阳站在病房门前,隔着那又窄又短的一方窗户看着尚厚德时,仍旧无法将他与自己熟悉的人联系在一起。
人在病气和颓唐下,似乎能轻易地换一副面目。
生命本身是太脆弱的东西。
站了半晌,眼见着天已太晚了,尚阳才被陆阿姨劝走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呢。高考重要。我上次听你们说,不是还想考出个好成绩让尚先生高兴高兴吗?”
尚阳轻轻嗯了一声,却满满都是对前路无向的迷茫。
好成绩?
就是他无论怎么都提不高的英语?总粗心大意考不到满分的数学?总分怎么迈不过的坎?
他要向尚厚德证明,他一个人能够照顾好自己,他不愧于当他的儿子,他的一切努力不是徒劳。
现在的成绩还不够。
很不够。
见尚阳没说话,陆姨奇怪道:“阳阳?”
别过脸,尚阳不想再让多一个人担心,挤出一个笑:“是啊。我们正在努力,一定会让爸爸看到我们的成绩的。”
……
匆忙告别陆阿姨,尚阳几乎是逃也似离开了病房所在的楼层。直到出了大门,他才找了个墙角,缓缓蹲下了,捂着脸一个人静静发酵情绪。
他好累。
一切都太难了。
忽然他面前出现一双脚,是尚厚德送给黎青的那双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