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湛从未见过庄在?这?个样子,他将电脑放在?一旁,问起失魂落魄的庄在?:“早上张警官打电话来说你妹妹找到了,人没?事吧?”
张警官不清楚医院那边情况,只说等人醒了,他们还得?去医院做一份笔录。
妹妹?
庄在?的大脑似被?投石的水面,乍起涟波,这?才开始恢复运作,他低下?头,捋起袖子,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的针眼。
那是抽血留下?的印迹。
他发出干涩的声音,嗓子像是伤到了。
“应该没?事了。”
不知道云嘉现在?有没?有醒,庄在?从医院抽完血离开前,并没?有机会进病房看看她,只站在?外面,隔着一面贴着蓝色胶带的玻璃,既无视线阻隔也无触碰机会地望着病房内部。
病房里的云嘉安安静静闭眼睡着,薄薄的被?子拢着她,病床上的人纤细消瘦,像一张纸一样的苍白、毫无分量。
庄在?凝视许久,总有一种下?一秒她就?会醒过来的错觉,脑子里有那种画面,她会倦倦地睁开眼,看见他,然后露出即使苍白虚弱还是很好看的浅笑,会轻轻喊他“庄在?”,会皱着眉低声说她不舒服。
但直到黎辉来催他,云嘉也没?有醒过来。
黎辉整夜未睡,脸上亦有疲态,告诉庄在?,云嘉的妈妈要?来了,之?前几次电话沟通,黎嫣的情绪很差,如果看到庄在?还在?这?儿,怕是场面不会太?好。
现在?这?里也不需要?人了,黎辉叫庄在?先回朋友家中休息,又叮嘱他一些?人情世故,要?好好谢谢卢家,人家说的举手?之?劳,并非真是小事一桩。
庄在?没?有再朝病房里再看一眼,疲累得?仿佛心无旁骛一样,径直从那一大片玻璃旁边走过。
他知道,黎辉在?身后看他。
在?医院抽血的时候,庄在?很不舒服。
看着鲜红的血液通过细窄的软管,一点点抽离出自己的身体,他起初想着,如果他能替云嘉受这?些?罪就?好了,后来颓然费解,为什么云嘉要?受这?些?罪?
他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想到那个答案跟自己有关,便觉得?痛苦又抗拒,无辜也无力。
洗漱后,庄在?喝下?半杯温水,卢家的保姆送来鱼片粥和小菜,卢家湛催他赶紧吃点东西。
明明久不进食的胃已经饿到蜷缩涩痛,但庄在?的食欲与味觉不顾死活地停滞,他拿起勺子,吃了几口,尝不出味道,甚至觉得?像在?胃里倒入浓稠滚烫的酸液。
一想到云嘉此刻如果醒了,伤口应该还是会很痛,身体还是会很不舒服,庄在?只觉得?心里很堵。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和她保持距离,但好像认识自己,还是给她带去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或有委屈,但也不觉得?自己无辜。
在?医院,黎辉说,都是那三个人的错,不会轻饶他们。
可庄在?非常明白,黎辉那是为了让自己能在?云嘉母亲那里撇清关系,他并不能因黎辉的说辞就?心安理得?,放过自己。
怎么就?和他没?关系呢?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云嘉不会去城中村,也不会碰见那些?不好的人。
面前的人,只有卢家湛,一个网恋都能摔两次跟头的人,绝不是什么好的情感倾诉对象。
可庄在?实在?无人能说。 甫一出声,又像自说自话。
“我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卢家湛闻声微愕,扭过视线看来。
庄在?天没?亮倒在?自家门?口时,保姆扶不起来这?么高大的男生,慌里慌张朝门?内喊着,说庄在?脸色不好,像是累晕过去了。
后来卢家湛找了家庭医生过来看,医生在?庄在?臂弯处发现针眼,深深皱眉说着什么无良医院,这?种情况还敢抽血,不怕把人命抽没?了,接着给庄在?打了一剂营养针,嘱咐许多才离开。
卢家湛并不知道自己从警局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只听张警官说了搜寻过程并不简单,那个小姑娘也受了不轻的伤,已经送去了医院,而庄在?的叔叔在?警局就?差以头抢地。
此时,听到庄在?说出这?么不符合他性?格的低落话,卢家湛只能联想到,是他妹妹出事的缘故。
或许是庄在?家里,把这?一次的意外怪到他身上了。
“嗐,这?怎么能怪你啊?不去怪那几个傻批为什么既蠢又坏,反而怪你没?有做好十二分的保护?没?这?道理啊。”
庄在?低声:“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来这?里。”
看着庄在?自责的样子,卢家湛连安慰都无从下?手?,而且他也不擅长安慰人,他问庄在?:“你那个针眼,是给你妹妹献的血吧?”
“嗯。”
卢家湛道:“你看,你能做的都做了,没?必要?再怪自己了吧。”
“我太?没?用?了。”
他想,如果他是司杭那样的人,甚至是他任意一个高中同学?,他的人生都不会和这?些?糟糕的人事纠缠,也不用?担心,云嘉一旦离他近了,会被?影响。
直至此时,庄在?才明白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庄继生那时的畏缩窝囊。
明明对那个女人有千般不舍,却还是在?她甩出离婚协议时,干脆地签了字,他不怪她嫌贫爱富,抛夫弃子,反而检讨自己,说你妈妈吃不得?苦,这?些?年跟着我,让她受罪了。
他那时候年纪小,即使话少?,也有怨愤,死绷着脸跟庄继生说,你去跟她说,让她不要?走。
庄继生抽着烟,只笑笑,拍拍他的脑袋说,傻小子。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做不到求着她来可怜自己的,真求了,可能更爱的,还是自己吧。
连自身都顾全?不好的时候,谈何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