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姝看着张瑾的眼神微微变了些许,好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又好像在看一个可怜的疯子,但她依然用力地,拂开他按在肩膀上的手,然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和从前一样?”
话都挑明了,还怎么和从前一样?
从前她装作相信他,可事实是她根本不信。姜青姝忽然上前几步,凑近他的耳珠,用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你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权力、地位,进朕的后宫,做朕随时等待召幸的侍君吗?”
张瑾一怔。
姜青姝不等他回答就轻嗤一声,知道他不会的。
且不说放弃权势地位之后成为侍君,他会丧失与她平等对话的权利,那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宠幸其他人,看着她和别人生孩子。
就算她哪日心情不好,都能随意把他打入冷宫。
那他还会是现在这个孤傲清高的张瑾吗?
再说了,他所谓的“回到从前”,是回到他们只有彼此的时候,可那时只是她的逢场作戏啊,她是帝王,为什么要空置后宫只跟他一个人呢?
其他男人可比他乖多了,也好掌控多了。 姜青姝想要的不单单是愿意舍弃权力的张瑾,而是一个不仅不在乎权力、更要懂事大度、理解包容她的一切、不会争风吃醋的男人。
姜青姝看着张瑾,后者面带苦涩:“你又在拿话激我。”
她撇开目光,“朕没有。”她是认真问的。
“算了。”姜青姝也不想和他胡扯这些了,想转身离开:“朕要先回临华殿歇息了。”
他却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她冷叱。
张瑾没有放,薄唇紧抿,执着地问:“方才我的话,你听进去了几分?”
姜青姝真是不懂这个人了,连不孕药都没能让他彻底恨上自己,她现在就怕夜长梦多,张瑾如此,是非要逼她下一剂猛药么?
姜青姝干脆回身,瞧着他,忽而笑了,笑意亲切温柔,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顺着他的话柔声说:“你的意思,朕都明白了,不要孩子的话,我们之间的问题就少了许多。”
张瑾看着她明丽夺目的笑颜、清凌凌的双瞳,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弛了些许,睫羽微垂,哑声道:“那便好,那日那般对你,是我冲动,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说着,眸底浮现柔情,带着薄茧的大掌轻柔地摩挲过她的手背,似有不舍与眷恋,迟迟不愿放开。
莫要放在心上。
这句话,仿佛是变相为那一日的争吵道歉。
被下药的是他,但主动低头的也是他,因为眼前的皇帝那么在乎她身为天子的权势和尊严,是绝不可能低头的。
姜青姝低眼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好。”
周围宫人皆无声无息地垂着头,近乎与空气融为一体,没有人敢抬头,也没有人敢细听皇帝和司空的对话。
邓漪站在一侧,周铨立在张瑾身后,二人神色皆有些古怪。
等姜青姝与张瑾分开,一路摆驾回了临华殿,宫人皆退了下去,邓漪才急忙凑近问:“陛下,您和司空……是和好了吗?”
姜青姝的面上已经毫无笑意,一路快步走到后堂,边走边冷声说:“当然不可能,怎么?你觉得朕会和他和好?”
邓漪被反问,也丝毫不慌,淡淡笑道:“自然不是,只是……臣没想到司空会为了陛下退让到这个地步,方才当真是被惊了一下,回想起司空当初说一不二、刚硬冷酷的作风,臣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姜青姝走得极快,袖摆带风。
邓漪一边说,脚步也一边加快,唯恐跟不上陛下。
山间清凉,炎炎夏日之中,便是穿透宫殿的风也带着冷意,皇帝脚步骤停,微微侧眸看着邓漪,眼神发凉,竟透着一丝狠意。
“一个人再疯,也疯不了一辈子,早晚有清醒的时候。”
她平静道:“朕不想夜长梦多,既然他一直看不清朕,那朕就帮他看清。”
邓漪心口突得一跳,神色也肃穆起来。
“陛下的意思是?”
姜青姝一时没有应答,而是展目看向窗外,似是也在挣扎什么。
但最终,她也没有丝毫心软,轻声问邓漪:“阿漪你说,他若知道赵玉珩至今还好好活着,会怎么样?” 这句话如同惊雷,邓漪头皮骤然发紧,瞪大眼睛,不自觉唤道:“……陛下?”
姜青姝却没有开玩笑。
她喃喃自语:“他会疯掉吧?会气得……想杀了朕。”
张瑾可以接受没有孩子,因为至少他还拥有她。
可是,他要是知道赵玉珩依然还好好活着,和她才是真正的夫妻、真正的恩爱呢?
姜青姝转过身,示意邓漪附耳过来,在她耳侧低语了几句,邓漪蹙眉认真听着,末了,她恭敬后退一步,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安排。”
姜青姝淡淡看着她,“此事不得出一丝疏忽,特别是朕的女儿,不能有任何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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