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2 / 2)

一刻钟后,赵怀芥与苏淼淼在楼前相对而坐。

苏淼淼的如意楼并不单单只是一座楼,围着楼外的小泽池有游廊相连,水上自然也有赏亭水榭。

如今楼中一片杂乱不好待客,吉祥吉利便带了小丫头,手脚麻利的将流水亭里洒水清洗,焚香驱虫,又搬来了矮脚木案,软垫竹席,最后又用高脚的琉璃盘里盛了新鲜瓜果,与清茶一并送来待客。

苏淼淼心里有事,因此在侍女们忙碌时一声不吭,从头到尾都只顾着沉思出神。

但叫苏淼淼诧异的事,这么长时间,对面的赵怀芥竟也是十足的好耐心,就这般屈膝正坐,坐禅似的对着她,不光口上没有说话,连心里都是一片空明,一句心声都无!

他不是心思叵测的大反派来着?这个模样,怎么像是当真要修神仙?

回过神的苏淼淼抿抿唇,还是当前开了口:“表兄要怎么试?”

别管要干什么,都趁早,陈昂的性命还悬在天上,她忙得很。

赵怀芥抬眸看她一眼,又转向一旁小泽湖上的粼粼波光:“公主说你梦魇,是梦见了什么?”

“梦见陈昂战死。” 苏淼淼干巴巴的开了口,远没有对着陈昂时那般详尽,只是因为赵怀芥一直沉默听着,不知不觉倒也多说了几句:“母亲并不信,只觉着我是中了邪。”

赵怀芥安静的听罢,直到苏淼淼有些丧气似的低了头,才又对着她道:“不如卜一卦算算。”

苏淼淼抬头:“什么?”

赵怀芥侧眸:“卜一卦,算算陈昂的生死,”

“你还会卜卦?”

苏淼淼诧异之后,又不禁撇嘴:“这也太玩笑了……”

赵怀芥平静的看着她。

在这样的目光下,苏淼淼的话头便也忽的一顿。

是,算卦玩笑,难不成她耳边异闻,梦中异兆,说出来就显得很正经吗?

不过这个赵怀芥想出这么玩笑的主意,想来也就是觉着赶走了那个青松,不好意思随便敷衍。

罢了,母亲似乎很信他,还按着原来的打算,随便应付几句,就假装是当真灵验就是了。

苏淼淼这么想着,便也抬起头干脆道:“好,怎么卜?我这儿也没有签筒龟壳。”

赵怀芥:“钱币便可。”

听见这话,苏淼淼便立即低头,拽下了腰间的荷包,倒出了一枚金光闪闪的玉币来。

这是母亲每年都会给她定做的压岁钱,上等的羊脂玉币,内里沁着鸽子血般的红,周围则是纯金包边,上头还錾了蝙蝠喜鹊的花样,叫她随身带着讨一个好兆头。

赵怀芥对着这价值千金的钱币沉默了一阵,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了三枚普通铜钱,随手扔在了案上。

苏淼淼还等着他开始算,结果赵怀芥就这样袖手看了起来,片刻之后,说了一句:“泽水困。”

什么?这就是算完了?

这也太敷衍了!

“泽水困卦,外卦为泽,内卦为水,此卦……”

赵怀芥说到一半,便看到了苏淼淼紧皱的眉头。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是,便只干脆说了结果:“走投无路,诸事难成,若算陈昂北伐,该是没有死,只是困境偷生,至少要几年光阴,才有转机。”

苏淼淼下意识反驳:“胡说,我分明看到陈昂中箭死……”

说刚说到这儿,苏淼淼的口下便又忽的一顿。

她忽的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只是看到了陈昂中箭,而且中箭之后,其实还有陈昂面目残缺,顶着狄人奴隶的标记,佝偻麻木的看向盛京的画面。

只是那景象太过杂乱,紧接着又闪过了陈国公府上的白幡,姐姐的一身素缟,她便下意识觉得陈昂一定是死了。

甚至那怪异的天音里,也只是说了陈昂在北伐中陨落,陨落,不是殒命。

是,仔细想想,那僵硬的天音里还说过:【陨落在北伐之中的未婚夫,是苏卿卿与箫予衡之间,许多年后才能弥补的裂痕。】

可若是用陈昂性命劈出的裂痕,用什么才能弥补?总不会是姐姐许多年里都耿耿于怀,然后忽的有一日,就无缘无故的放下了?

这不是姐姐的性子。 除非,陈昂中箭之后,并没有死,只是沦为了狄人的奴隶,苟且偷生,直至许多年后,才终于回了京。

是,箫予衡与苏卿卿是这《困情》故事的男女主角,这整个世界,从头到尾都是围着他们二人的情情爱爱而转。

前些日子才刚看了半箱子话本的苏淼淼,甚至都能猜到后头的故事会是怎么个走向。

陈昂归京,弥补了姐姐多年来的遗憾与裂缝,只是因为面目不堪,肢体残缺,自觉配不上姐姐,或是姐姐已然失身给了箫予衡,只能黯然离场,至此,所有阻碍一一消弭,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顺理成章的成为恩爱的眷侣。

但真正想通之后,苏淼淼却只觉着一腔怒火直冲心头。

这怒火,甚至比知道陈昂会死时都剧烈的多。

陈昂明知自己的结局,仍旧甘愿接受、坦然赴死,是为了边境绥和,国泰民安,是因为因为文死谏,武死战,他知道自己生在陈家,就合该马革裹尸,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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