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着我。
我无法,只得坐到对面去。
子烨自然而然地给景璘拍起背来,无视他那瞪起的眼睛,继续道:“有件事,朕还未与你说。”
“何事?”景璘缓过一些,问道。
“能为你治病的人,找到了。”
一阵寂静。
我和景璘都看着子烨,各是错愕。
“找到了?”我又惊又喜,“在何处找到的?”
子烨道:“当年为昱之治病的巫医,那医术其实并非自创,而是习自一位中原的郎中。这郎中是个游医,精通毒理,当年在边境行医之时遭遇北戎南下劫掠,被掳到王庭,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那名巫医,传授了这针砭解毒之法。”
我忙问道:“故而你找到的是这位郎中?”
“是骨力南找到的。”子烨道,“这位郎中治风湿不错,被前戎王赐给了葛班。前番,骨力南打听到了此事,向葛班要人,这才将这郎中找到。” 我明白过来。
葛班是前戎王的舅父,也是前戎王最大的靠山。骨力南借与他联姻之机,来了个瓮中捉鳖,将葛班和一众部族贵胄都羁押在了王庭,顺便杀了前戎王夺位。要在葛班手上得到一个郎中,易如反掌。
“朕先前去北戎,曾亲自去寻巫医,一无所获。”景璘疑惑道,“这间隔不过月余,骨力南竟有了这般斩获?”
“是葛班供出的。”子烨道,“说来,赵王到这石虎城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他看着景璘:“你可记得前戎王的三王子车衍?”
“记得。”景璘道。
我也记得。
车衍是葛班的外孙。北戎人不太讲伦常,前戎王虽是葛班的外甥,却并不妨碍他娶葛班的女儿。由此,车衍也得到了葛班的支持。当初骨力南夺位时,葛班因风雪阻碍,不在王庭,以至于他漏掉了这么一条大鱼,让他很是恼火。
子烨道:“在骨力南夺位之前,前戎王的几个王子就已经为了储君之事摩拳擦掌,其中声势最大的,就是车衍。赵王一向与北戎王庭暧昧不清,他要夺位,车衍也要夺位,二者早已勾结在一处,互相支援。赵王此来石虎城,也是为了与车衍会盟。一来,可免得他在中原动手之时,北戎却来个趁火打劫;二来,若中原的事情不顺,他也可借车衍的北戎兵扭转局势。”
景璘想了想,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
“可是不料,骨力南却先下了手,将他的大计搅乱了?”他说。
“正是。”子烨道,“车衍得知被骨力南抢先夺了位,自是顾不得来石虎城会盟。他跑到了葛班部,纠集一干人马反攻王庭。不料骨力南的舅父乞力咄在路上设伏,车衍被杀,全军覆没。”
我有些欷歔。
自离开王庭之后,我就没有听到什么那边的消息。不想,也是一场腥风血雨。
“至此,葛班明白大势已去,唯恐骨力南对他下手,便拿这郎中的事供了出来。”
景璘的眼睛微微眯起,冷笑起来。
“当年那巫医为朕治病,就是前戎王派来的。如此说来,前戎王和葛班一直知道此人可救朕,却一直扣着,绝口不提。”
说着,他露出得意之色:“想将朕耗死,却不想他先死了。”
“先不说这些。”我问子烨,“那郎中何在?”
“骨力南亲自将他带来,不日可到。”
我讶然。
“骨力南要来?”
“正是。”子烨道,“不光是他,回纥、突厥、羌戎、吐蕃,以及乌孙和高昌等西域诸国,林林总总三十余,其国王可汗都要到石虎城来。”
我蓦地明白。
“你要会盟?”景璘眼睛一亮。
“正是。”子烨道,“与诸国会盟,重设都护,是文皇帝时就有的大愿,可惜拖了许多年也未能实现。如今你我都在石虎城,时机乃是正好。将此事办了,岂非功德一件。”
景璘的目光闪动,少顷,却将眉梢扬了扬,重新将目光看向棋盘。
“这等事,你去便是。”他说,“那些人,无论国王还是使者,个个聒噪得很。还须得好好听他们说话,一坐就是半日,腰也要麻了。朕想想就烦,不去。”
子烨还想说话,这时,桑隆海来找,说筹备会盟的大臣正等着议事。
他答应了一声,看向我。 我说:“你去吧,只是不要太久,庖厨那边要进膳了。”
子烨应下,起身而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目光久久徘徊。
再转头的时候,却见景璘盯着我。
他将手里的棋子扔了,将棋盘一推:“不下了,朕累了。张济,抬朕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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