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称帝的消息传到长安,苻坚长长松了一口气,“先生计策已成,然恐江东非梁国敌手也。”
苻坚劝李跃称帝,不可能是为了梁国好,而是站在自己立场上考量。
只要称帝,便会吸引江东的仇恨。
另一方面,桓温想要再进一步,必然北伐。
权翼捋了捋长须,“桓温非褚裒、殷浩之流可比,推行土断数年,兵精粮足,且江东人物极多,就算不能击败李跃,亦能束其手脚,无暇西顾,天王当速取凉州!”
今年一开年便苻雅、苻融两路大军进攻,集合了氐秦一大半的兵力,却始终没有攻破姑臧。
宋混兄弟坚壁清野,固守城池,生生拖了半年。
弄得关中粮草有些跟不上,幸亏凉州一些士族豪强提前妥协,支援了不少。
这也导致苻坚没有精力再去对付攻入河南地的慕容垂。
朝堂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反对声音。
不过苻坚却咬牙坚持下来,将宫中府库、苻家私藏都拿了出来,奖励凉州作战的秦军,“先生放心,凉州已在朕指掌之间!”
苻坚一脸的自信。
妥协的不止凉州豪强,还有另外一股势力。
“原来如此!”权翼立即就想通了其中关键,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如今天下,燕国退回辽东,无能为也,拓跋什翼健为柔然所迫,能遏制梁国者,唯有江东。陛下当与江东缓和关系,也为他日进谋汉中布局!”
“与桓温结盟?”苻坚眉头一皱。
其父苻雄间接死在桓温手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权翼小心翼翼道:“先王伐王擢伤重而殂,非桓温……所为,如今梁强,秦晋皆弱,不能联手克强,一旦三五年后,梁国恢复元气,提百万大军西进,关中难以抵挡,愿天王暂弃私仇而顾大局!”
慕容氏退回辽东,拓跋什翼健、慕容垂都是墙头草,靠不住,以中原的底蕴,再加上一个完整的河北平原,只怕不用三五年,两年时间就能恢复元气。
苻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当年桓温北伐,他其实就在军中,亲眼目睹忠心耿耿的部曲死在晋军的漫天箭雨之下。
不过报仇也需要实力,生存远大于仇恨。
秦国亡了,别说报仇,什么都没了。
苻坚最大的长处便是从谏如流,“便如先生所言,出使江东。”
权翼松了一口气,脸上浮起敬佩之色,“不必出使江东,以免引起梁国戒备,若臣所料不差,桓温必会遣使关中!”
李跃称帝,先着急的一定是桓温,而不是苻坚。
江东最大的凭仗便是正统,梁国手上有传国玉玺,假以时日,江东的正统会大打折扣……
正如权翼所料,此刻的江东正群情激愤。
石虎称帝、苻健称帝,他们都能容忍,因为他们都是胡人,无法取代华夏正统,反而能让晋室更深入人心。
所以当年梁犊兵变、苻洪西进、姚弋仲父子南下都要打着晋朝的旗号。
但梁国却不同。
它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华夏王朝,从它崛起的那一刻开始,便打着深深的华夏印记,以中原百姓为子民,以北方乞活军、流民军为刀剑,最终席卷了关东。 梁国的存在,证明了江东士族的无能。
无能也就无能吧,江东士族偏安江左,醉生梦死,早已习以为常,但梁国的崛起是来自最底层的崛起,不是乞活军,便是流民、贱民,这让钟鸣鼎食的士族们难以忍受。
梁国存在一日,他们的根基便永远不会牢固。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我朝与狄梁势不两立!”桓温一脸正色道。
庚戌土断持续了快两年,江东元气恢复不少。
桓温更是实力大涨。
梁国的日益强大,令江东士族人心惶惶,紧紧的团结在他身边。
如今的桓温恰如当年的司马昭,只缺一个名分。
“狄梁强盛,必图江东,如今江东士气已复,兵甲钱粮已足,当戮力王室、克复神州!”谢尚拱手道。
当年王导与诸士族衣冠南渡,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顗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
闻者皆相视流涕,唯有王导愀然变色:“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
遂留下新亭堕泪之典故。
“戮力王室,克复神州”遂成江东精神支柱。
南渡以来,祖逖、庾亮、褚裒、殷浩、桓温相继北伐,虽然因内部掣肘,大多仓皇北顾,但江东一向不缺北伐的勇气。
当然,桓温北伐是真,借北伐之名行司马懿之事也是真。
种种因由,让江东北伐的各种条件基本成熟。
不过就在此时,有人发出不一样的声音,“江东方有起色,梁人锐势正劲,此诚不可与其争锋,不如修养民力,以观天下之衅!”
桓温目光扫过去,发现是王彪之,心中暗怒,此人是会稽王司马昱的党羽,当年与司马昱、殷浩、荀蕤没少给桓温添堵。
“依王领军之言,何日北伐?”桓温逼视王彪之。
王与马共天下,王彪之出身琅玡王氏,极有远见,曾预言殷浩北伐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