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回家?他试图去抓她的手。 当然,这回还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她低头看了看手掌,纸盒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掌心,一道伤痕突兀地横贯而来,断裂的命线慢慢被鲜血浸染。纵横的纹路深深地凿在肉里,仿佛绵亘血的小河……啊,真是好不吉利。
她们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在亲人的目送中走上既定的老路。父亲送母亲出征,在临行前一遍又一遍地记住她的脸,不是为了在午夜中怀念,而是为了收敛她遗落的尸骨。
直到最后,也没有找齐。
“我很快就会回家,”她保证,“放心吧。”
他不再说话。他感到某种暴怒在心中聚集。
他试图回到身体里,想从床上爬起来,哪怕声嘶力竭地咒骂,却悲哀地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一年他七岁,这一年他十八岁,牧师的祝祷还在寂静的墓园中回荡,秋梧桐在哭声中传布讣告,从骨髓深处翻涌而来的哀痛在这一刻彻底击穿了他。
为什么总是无法改变?他所厌倦的,纷纷接踵而来;他所拥有的,往往离他而去。时间冷酷仿佛忒弥斯的天秤,称量所得与所失,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他们从无所不有,到一无所有。
她正走向灵魂吞没之地,而他无从挽留。
你也要离开我吗……就像妈妈一样?
“哥哥。”
她吃着甜蜜的巧克力蛋糕,看起来从无忧愁,声音慢如梦中的爱语。紫藤拂过窗前,影子穿破薄薄的布帘,好像有烂漫的春天绽放在她眉目间。
她将脸颊慢慢贴向他,春光跳跃一霎,恍惚有羊水里互相依偎的温暖,“我爱你。”
“我一直追逐着母亲的步伐……自她离去之后,我又停留原地,等待你追上来。”她喃喃道,“可是……我想去宇宙里看看。看看星星。”
为什么不再等等?
他静静地听着,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水。
为什么你不再为我而停留?
因为厌倦吗?
因为我拖累你了吗?
“我已经做出了不会后悔的抉择。”
为什么不能为我留下?
她直起身子,轻声说,“再见。”
不要走。他说,几乎像是在哭。求你了!
求你……
求你……
脚步声慢慢地,慢慢地远去了。
后来无数个春天里,她再也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