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端坐着,眼睛阖着,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即一字一句地道:“咱们此番回来,带了不少贵州的特产,本是要分送亲邻的,你从里头,挑出最好的来,要备一份大礼,不要不舍得。”
那顾振行礼道:“喏。”
倒是顾兴祖愣愣地看着顾成:“阿爷,这是……啥意思……”
顾成凝视着顾兴祖,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孙儿啊,做人得凭良心才是。”
“阿爷……”顾兴祖哭了。
可顾成却是乐了。
他捋着胡须,不理会顾兴祖了,又捡起桌上的功课,一个个地看,越看越兴奋,越看越是血脉喷张。
家里有个爵位,当然可以保子孙无忧。
可单凭一个爵位还不成,你至少得能干事,如若不然,朝廷如何能用,那不就真的成了混吃等死的吗?
所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
那些真正的豪门,哪一个不是代代都有人才出?
“张安世……张安世……”顾成口里念着:“真真想不到,这太子妃的兄弟,竟是如此妙人,有趣,有趣。”
呜哇……
顾兴祖似乎绝望了,继续号啕大哭,哭的悲痛欲绝。
次日一早,顾成先去五军都督府应卯,此后至通政司,等候皇帝的传见。
朱棣今日心情不错,清早便召诸臣觐见,因为今日要传见顾成一起商议贵州军务,因此几个国公,还有文渊阁的几个学士都到了。
众臣行礼,朱棣四顾左右,不免得意道:“朕听闻顾成在贵州镇守,很是得力,当地不服的土司,都被清剿的七七八八,如今要做的,便是如何招抚了,这镇守一方,既不可一味怀柔,如若不然,人家便要畏威而不怀德了。可若是一味用蛮,却也不妥。”
“贵州军务民情,朕也听说过一些,可这天底下,最知贵州底细的,便是顾卿家,顾卿家真是劳苦功高啊,为我大明卫戍边地,这一趟回来,该让他好好歇一歇。”
说罢,朱棣又道:“朕记得,他有五个儿子,都被建文所杀,是吗?”
解缙博闻强记,忙站出来:“是,其子顾统、顾勇、顾铣、顾铨、顾锐,都于建文时故去。”
朱棣听罢,大为感慨:“这是忠良啊,他还有儿子吗?”
“陛下,只有一孙。”
朱棣不禁动容:“总算还有血脉,此孙年纪几何,可曾婚配?”
“年十一岁,未曾婚配。”
“噢,这是读书学艺的年龄了。”朱棣对顾成的子嗣情况颇为关心:“现今应该是在国子监吧?”
解缙抬头看了朱棣一眼,踟蹰道:“是,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公侯子孙,都在国子学读书。”
“是在哪个学堂?”
“正义堂。”
一听正义堂,朱棣就明白,正义堂属于下三堂,相当于是分班的时候,分去了差班,这顾家的孙儿……只怕没啥大出息。
朱棣便道:“过几年,擢升其孙入宫卫戍吧,不要分派去边地,此事要记下。” 解缙道:“臣遵旨。”
朱棣又道:“对了,张安世不也在国子学里教书吗,他在哪个书堂?”
解缙道:“正义堂。”
朱棣:“……”
朱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道:“这倒是巧的很,镇远侯的孙儿,竟还是张安世的弟子。”
“臣听儒林之中,有一些闲话。”
朱棣看向解缙道:“还有闲话?”
解缙自恃才华,而且这个时候,朱棣对他颇为信任,何况他是文渊阁首席大学士,因此在皇帝面前说话,难免有些没有顾忌。
解缙道:“听闻张安世在国子学里,见人便打骂,里头的监生,避之如蛇蝎,许多人都不肯去进学了,还有一个……一个……一个叫顾兴祖的……陛下,这个顾兴祖,莫非是镇远侯之孙?听说……经常被打个半死……”
朱棣:“……”
这个结果,朱棣是没想到的。
朱棣咳嗽,然后嗯了很久。
眼睛一瞥,看了一旁的魏国公徐辉祖一眼。
徐辉祖也颇有几分尴尬,然后眼里露出一副难怪的样子。
朱棣一眼就看穿了这发小的心思,便不露声色道:“徐卿家,你心里有话?”
“臣无话。”
“就是你,入你……”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徐辉祖苦笑道:“这两日,张安世突然来臣府上,要给臣女瞧病……臣觉得有些古怪。”
淇国公丘福本是听自己儿子又打人了,不过他现在已经麻木了,可此时一听徐辉祖的话,却又打起了精神:“莫不是听说人家爷爷回来,他跑去魏国公府躲灾的吧,哈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
这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