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顿一顿,才道:“朕以你为主考,其余胡广、胡俨、金又孜为副考,那个杨士奇……”
朱棣陡然想起了杨士奇来。
解缙道:“杨士奇如今尚且位卑,臣以为此时提他为副考,有些不合适。”
朱棣沉默片刻,他对解缙许多时候身上的读书人臭毛病是不喜欢的。
可不得不说,解缙这个人……已算是读书人中,难得的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了。
朱棣便不再多说,只道:“命文渊阁舍人拟旨吧。”
解缙大喜,这一次得了主考官,哪怕此时他已身居高位,却也喜不自胜!
这可是真正的光耀门楣的喜事啊,何况……此科一旦揭榜,他这主考官,便是此榜进士们的座师,将来桃李满天下,不在话下。
解缙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努力地平静道:“臣遵旨。” 定下了科举的事,等解缙领旨而去,朱棣的心里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明初的时候科举刚刚确立,问题很多,太祖高皇帝都为这些事焦头烂额,建文皇帝更是直接躺平,可并不代表,这其中闹出了多少乱子。
所谓读书人,可不能将他们当作单纯的读书之人。
每一个读书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宗族甚至一个世族在供养,这些人遍布于天下各个州县,某种程度,这些宗族和世族,恰恰是大明维系地方统治的重要根基。
一旦出了什么乱子,令海内失望,他朱棣本就被人骂作是弑侄的马上天子,只怕这老脸要搁不下。
朱棣低头,踱了几步,想了想,突然道:“亦失哈。”
亦失哈上前:“奴婢在。”
朱棣道:“告诉太子,此次科举,关系重大,万不可出什么乱子。”
亦失哈颔首,连忙应命而去。
……
另一头,挨到了正午,张安世伸了个懒腰,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每日教书育人,做一点对这天下有一点用处的事,多有意义啊!
却在此时,外头突然传出嘈杂的声音,原来却是隔壁的率性学堂闹起来了。
说起这率性学堂,乃是国子学六个书堂里的“尖子班”,属于勋臣子弟里,最佼佼者的一批。
听着喧闹声,张安世忙让丘松去打探。
丘松下意识的就要背着他的包袱去。
张安世踹他一脚屁股:“即便是京城三凶也要用脑,别他娘的给成日背这东西,它要炸了,咱们就一起上西天。”
丘松则是挺着他的肚腩,倔强地和张安世对峙。
不过……最终张安世大哥的身份还是降伏住了这位小四弟,他只能恋恋不舍地将包袱小心翼翼地放下,而后才一溜烟地往外跑。
过一会儿,丘松便回来道:“闹起来啦。”
张安世翘着脚:“我当然晓得闹起来了,他们闹什么?”
“科举下旨了。”
“一口气说。”
“主考和副考……大家不喜欢。”
张安世不由好奇道:“为啥?”
丘松迷糊地眨眨眼,陷入呆滞状态。
张安世牙根都要咬烂了,只能认命地对朱勇和张軏道:“你们去打听。”
朱勇和张軏办事就得利得多,二人很快就跑了回来,朱勇绘声绘色地道:“大哥,是这样的,许多人说科举不公。”
张安世一脸无语地道:“他娘的,这不是还没开科,怎么就开始不公了?”
“问题在四个考官,这四个考官,为首的是解缙,解缙是江西吉水县人。其次便是副主考,而这胡广,也是江西吉水人。此外还有咱们的国子监祭酒胡俨也是副主考,他是江西南昌府人。另外还有一个金幼孜,这金幼孜是江西新淦人。大家都说,这考官都被江西人包圆了,尤其是北方籍贯的读书人,现在闹得很厉害,说此科不考也罢,肯定又是江西人要高中的。”
张安世诧异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吗?为何还要让这些人做考官?” 朱勇苦笑道:“俺也去问了,有人说不公,也有人说再公正不过,这说公正不过的,多是南方的读书人,尤其是江西籍贯的,更是眉开眼笑。他们说啦,挑选考官,自然是德才兼备者,不说其他,单说建文二年的恩科,那考中状元的胡广,还有榜眼王艮、探花李贯,皆都是江西吉安府人!而且连二甲第一名吴博、第三名朱塔,也都是江西人,江西人才学好,都在朝中为官,以文章而闻名天下,这主考官最后不选他们,又能选谁?”
朱勇又道:“他们还说,陛下所选的考官,都是当下朝廷中文坛砥柱,不选他们,还能选谁?”
张安世听了,大抵依旧只能一脸无语的表情。
江西人太卷了。
国子监其实闹得并不算厉害,不过是有一些人起哄罢了。
毕竟监生们参加科举的人有不少,可是自认为,自己确实没有和地方上的举人比,更多的是重在参与而已。
所以胡俨得了旨意之后,立即与学正等人平息了事态,焦头烂额之余,不免带着担忧道:“各地进京的举人,只怕闹得更厉害,他们为了科举,准备了足足三年,摩拳擦掌,这考中了还好,一旦没考中,还不知干出什么事来。”
说着,又想起什么,对随行的书吏道:“倒是难为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主持科举事宜,到时只怕要成众矢之的,储君若是也遭人攻讦……”
说这,胡俨摇摇头,表示惋惜,不过他不准备做点什么,这种时候,枪打出头鸟,继续混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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