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含笑道:“贫僧带你来见识这天下是什么样子,不是来砸贫僧的饭碗,怎会让你开悟到修佛无用?贫僧只是想告诉你,世间有太多的困难,与其在这俗世中挣扎,不如真正遁入空门,寻一方净土!”
“你入寺以来,一直心中不宁,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就该做到‘不见’、‘不闻’、‘无思’、‘无念’,如若不然,世间这样多的烦恼,所给你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空空听罢,叹息一声。
姚广孝道:“现在心中清净了吗?”
空空摇摇头道:“没有。”
姚广孝看着他幽幽的目光,便问:“还有什么尘世未了之事?”
空空道:“心有隐恨。”
姚广孝微笑道:“是这样的,那是因为你见识的还少,其实……镇江这里,已是富庶之地了。这里最贫贱的百姓,也比绝大多数的百姓过的要好得多,今年虽算是灾年,可和真正的大灾相比,却还相差甚远。”
“你此时所见的,不是生灵涂炭,不过是人间的些许悲喜罢了。无碍,无碍,以后贫僧再带你多走动走动,你见多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怎么可能做到不以为然呢?”空空茫然地道:“难道……这些事无法解决吗?你日夜和我说,四叔是圣君……”
“他已是圣君了。”姚广孝道:“你在位的时候,这些百姓更惨。”
空空:“……”
姚广孝道:“回去吧,回寺里去,你心静不下来,需要慢慢地沉淀。”
说罢,便带着空空原路坐船回去。
一路上,空空拧着眉,一脸痛苦的样子。
快到寺中的时候,姚广孝看着他,微笑着道:“看来,身外之物的事,你还没有放开。”
空空却又问出了一个问题:“师傅说,越有财富,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给我们香油钱,我们寺里……香油钱给的最多的人姓张,这姓张的人,如师傅所闻,岂不是最亏心的了?”
“贫僧不许你骂他。”姚广孝这次居然义正词严地道。
随即,姚广孝脸色稍稍温和了一些,才又道:“他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怎好去骂?”
空空却是直言道:“小僧也听闻过他不少的事迹,都说他最擅敛财,只怕他害死了不少百姓吧。”
姚广孝道:“心静,心静,不要胡思乱想,身外的事,多想什么?要学为师,万事皆空,无喜无忧。”
两人刚进入了寺里,一个小沙弥便匆匆地迎了上来:“师傅,师傅……”
姚广孝道:“何事?”
“不得了,山下许多人都在说,去钱庄存银,存了银……每年有两厘的利息。”
姚广孝道:“两厘……一万两银子,也不过区区四百两,十万两……嗯?四千两?”
见姚广孝站着不动。
空空道:“师傅……师傅……”
“啊呀……”姚广孝道:“十五万两就是六千两,哪里能化这么多的缘去,世间竟有此好事,莫不是那钱庄骗人的吧。”
“是联合钱庄放出来的消息,其他的我也不知。”
姚广孝道:“联合钱庄?那个借贷了许多银子出去的联合钱庄?对啦,姓张那个小子弄的,那就稳妥了!” 姚广孝居然激动起来,忙又道:“来,来,来,你们都愣着做什么,教寺中上下,都放下手中的事,别念经了。”
姚广孝很是急切的样子:“还不赶紧的,将银子都给搬出来……挑七十个手脚利索的,随为师下山。”
姚广孝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这个时代,存银是没有利益的,而且还有所谓的保管费,所谓存银的用途,更像是换取汇票,方便到了异地之后进行取兑而已。
这种平白就能钱生钱的……世上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
寺庙里香油钱不少,已积攒了十五万七千三百二十九两四钱。
这么多的银子……其实也没办法花销出去,想做其他营生……对于寺庙而言……终究不好,倒不如每年吃利息稳妥。
于是姚广孝整个人眉飞色舞的,指使着和尚们去银库取银,又教健壮的僧人,取哨棒护卫,大大小小一行和尚,都随着姚广孝下山,浩浩荡荡地往最近的钱庄去。
空空也在其中,他抬着银子,气喘吁吁的。
他还是无法理解,为啥师傅存了这么多的银子。
当然,在他看来,师傅高深莫测,或许别有隐情,也未可知。
到了钱庄之后,却发现这里已是修葺一新。
这钱庄十几扇门的开间,几个大门,分别挂着牌子,有取兑,有存银,还有便是借贷的。
和姚广孝这般财大气粗来存银的人不多,多是一些寻常的小买卖人,贪图这些小利。
取兑的人同样也不多。
倒是借贷那里,排了长队。
姚广孝挥汗如雨,很是不放心的样子,对空空道:“寺里头,你是识字最多的,也精通计算,你进去询问一下,是不是两厘的利,可别教人骗了。”
空空点头,便匆匆走了进去,询问得仔仔细细,随即……却是用一种古怪的神色来见姚广孝。
姚广孝看着他的样子,便道:“怎么啦,你心又不净了?”
空空道:“师傅不也心神不宁吗?”
姚广孝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乃是主持,管着寺中上上下下的家当,贫僧不宁,是割肉喂鹰,希望让你们能够安安生生地在寺中安心地遁入空门啊。好啦,你问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