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少说那些话,听着老子起鸡皮疙瘩。”
张安世很是委屈地道:“臣只是有感而发。”
朱棣道:“你回家感吧,别让朕知道。”
“噢。”张安世怏怏不乐,总有一种一身本领,无处施展的感觉。
等张安世告退。
朱棣让亦失哈笔墨纸砚摆好,当下提笔,写下一行字:“栖霞之内,安南侯行事,临危专断,有司不得问。”
写下之后,朱棣坐下,道:“亦失哈。”
亦失哈道:“奴婢在。”
朱棣道:“明日将朕的墨宝装裱之后,送去栖霞,让张安世那家伙张挂起来。”
“这……”亦失哈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这恩隆是否太过,这对安南侯未必是好事。”
朱棣摇头道:“教人家给你办事,总要予以信任。这个小子一天一个念头,若是干事起来畏首畏尾,岂不可惜?这不是朕赐他的恩隆,是朕的鞭子,催他赶紧给朕多挣银子,好好地给朕办事。”
亦失哈明白了,顿时笑道:“奴婢知道了,明日奴婢亲自送去。”
朱棣低头看着自己写的字,忍不住道:“朕的行书有长进了,当初皇考说众皇子之中,就属朕的字写得不好,你瞧,朕做了天子,每日批阅奏疏,这字是不是越顺眼了?”
亦失哈便微笑着道:“陛下的行书,别具一格,有龙虎气。”
朱棣听罢,忍不住叹息:“有龙虎气,这他娘的不就是说朕的行书不好吗?但凡你能挑出一点好来,也不至说什么狗屁别具一格和龙虎气的话来。”
亦失哈:“……”
这算不算拍马屁拍到了马屁股上?
他表示很无奈啊!
朱棣倒是在此时猛地想起了什么,道:“纪纲现在怎么样了?”
亦失哈变得谨慎起来,他悄悄看一眼朱棣,才道:“纪指挥使,斩了自己的手……现在正在养伤。”
朱棣本是脸上掠过了一丝杀气。
可听了亦失哈的话,却颇感意外。
“伤势如何了?”
“不太好。”
朱棣淡淡道:“赐药吧。”
亦失哈心里叹息,他不得不承认,纪纲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这个人……对自己太狠了。
原本宁王的事,这口黑锅,纪纲是背定了,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谁料他会通过自残的方式来挽回陛下的心呢?
原本宁王之事,看上去鲁莽,可毕竟,纪纲也显示出了自己的忠诚,如今又通过自残,让原本对他生厌的陛下产生了几分同情。
亦失哈压下心绪,恭谨地道:“奴婢遵旨。” ……
一艘船,徐徐地通过码头,抵达了夫子庙码头。
这船中,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一个仆从蹑手蹑脚地进入了乌篷船中的乌篷,低声道:“已到了南京了,主人是去拜会……”
“不必拜会……”这书生咳嗽着,苦笑摇头,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又咳了几下,方才道:“他们知道我在南京城即可,我听闻栖霞是个好地方,虽不是在南京城内,如今却也是商户云集,好不热闹。不如……就在那儿寻个地方落脚下榻吧。”
这仆从皱着眉头道:“主人……那里可是张安世……”
书生微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带病的书生而已,不值一提,那张安世乃是贵人,如何会关注在我的身上?不要多虑,按我吩咐去办吧。”
书生语气虽是随和,可仆从再不敢反驳,便道:“是。”
“漠南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鞑靼那边……本打算趁热打铁,袭大宁,可听闻朱棣没有诛朱权,大失所望,终究还是放弃了计划。”
“哎……大汗太急了。”书生叹口气道:“凡成大事者,都要徐徐谋划,一招制胜。不过他能放弃计划也好。”
说着,这船中,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是很偶尔的传出咳嗽声,可那咳嗽声,撕心裂肺。
……
至岁末。
宝船的船队终于回航。
当一艘艘的宝船,出现在松江口岸时,奉永乐皇帝之命,迎接郑和的文渊阁大学士解缙,率礼部诸官,站在码头上,看着这无数的舰船归港。
满当当的西洋香料、奇货,开始搬下宝船。
无数的脚力如蚂蚁一般,将许多的货物卸下,运往码头。
更有许多百姓,纷纷来到港口处翘首以盼,一时之间,商贾云集,百姓人头攒动。
解缙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身后几个礼部的大臣低声道:“劳民伤财啊,这一艘艘的舰船,俱是民脂民膏,观之令人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