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便道:“此事涉及到的,并非只是水匪,水匪可以被布政使司指使,可陛下不要忘了,水匪从鄱阳湖至此,沿途经过各处的水寨和卫所,为何却可以畅通无阻?这其中,只怕都指挥使司也已经通过气了。”
朱棣眼里越发的冷了。
想当初太祖高皇帝的时候,为了防止地方的权柄被一人所独揽。
所以便别开生面的设置了三司的制度,这三司即所谓的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以及提刑按察使司。
这三司,一个负责行政,一个负责军事,一个掌管刑名,三司的主官,都是同样的品级,互不统属。
也就是说,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徐奇,即便可以指使水匪,却是不可能调动都指挥使司治下的各处军卫的。
可水匪奔袭两百多里,沿途畅通无阻,九江府和南昌府之间,又都是重镇,通衢之地,军卫众多,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呢?
于是朱棣道:“朕也想到了这个……那么你的意思是不是,这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勾结?”
张安世摇摇头道:“陛下,若是勾结,倒也还好。”
“嗯?”朱棣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张安世。
张安世道:“若是勾结,只能说明是官官相卫,而官官相卫,也不算什么。可陛下不要忘了,他们干的事,可是抄家灭族,要掉脑袋的大罪啊。这样的事……寻常人如何敢?若只是普通的包庇或者勾结,难道他们彼此之间,不会相疑吗?此等身家性命之事,想要让此二者之间如此合作无间,这说不通。”
朱棣颔首道:“朕想到的也是这个,当初朕靖难的时候,想要说动宁王与朕一道反了,宁王乃朕兄弟,何况削藩也有他的份,他尚且犹豫,不肯轻易配合,若不是朕夺了他的军权,裹挟住他,只怕他也不甘心如此。”
“朕与宁王乃至亲兄弟,彼此同利,尚且无法做到同心协力,彼此不相疑。何况是这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呢?那么你的猜测是什么?”
张安世犹豫了一下,便道:“除非……背后有人……指使他们。”
朱棣猛的眼眸落在张安世的身上,面上的表情越发的冷然:“继续说。”
张安世道:“似这样的大事,靠合作是无法协调的。这就好像自古以来的所谓联军,往往都容易被击破是一个道理,陛下可听说过十八路诸侯联合讨董?”
朱棣道:“你但言便是。”
张安世道:“因为这其中牵涉到彼此不同的利益,所以根本无从形成合力,何况当初朝廷设立三司的目的,就是让三司相互制衡,布政使与都指挥使之间一文一武,本就难以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可现在看来……臣觉得他们这样默契的合作,实在匪夷所思。”
顿了顿,他接着道:“可若是在他们的背后,有一个人,可以驾驭他们,使他们甘心情愿的效命,那么这事……可能就解释的通了。”
朱棣皱了皱眉,口里道:“谁可以驾驭这江西堂堂的布政使和都指挥使?此二人,都乃封疆大吏,又如何会甘心供人驱策?”
“这也是臣没有想明白的地方。”张安世苦笑道:“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怕是朝中的尚书,也未必可能。毕竟尚书或许可以指使布政使,却未必能让堂堂都指挥使俯首帖耳。”
朱棣微微低头想了想,才道:“会不会因为他们是他们都有什么把柄,落在此人手里?”
张安世道:“有这种可能,不过臣却以为,把柄固然有用,可毕竟这事太大,所以……至少应该是都指挥使和布政使同时信任的人。”
“同时……信任……”朱棣口里喃喃念着。
张安世则道:“眼下……显然还无头绪,不过臣已经布置好了。”
朱棣猛地抬头,深深地看了张安世一眼:“布置了什么?”
张安世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这笑里带着几分狡黠,随即道:“南昌府……那边……臣……已有安排!”
朱棣眉一挑,狐疑地看着他:“是吗?”
顿了顿,便道:“说来朕听听。”
张安世神秘兮兮的样子,压低声音小声说着,随即开始露出了一副贼兮兮的样子。 朱棣细细听着,先是一怔,随即凝重的脸色,慢慢地化开。
……
南昌府。
此时,在布政使司衙的廨舍里。
这一处幽静的小厅。
却有十数人,犹如木桩子一般端坐着。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头戴着翅帽,穿着禽兽补服。
其中最显赫的,莫过于穿戴着孔雀补服的布政使徐奇。
徐奇没有吭声,坐在他两侧的几乎所有人,此时都面如死灰。
偶尔,只有中间夹杂的一阵咳嗽之外,几乎没有人有任何的谈兴。
每一个人的心都犹如乱麻一般。
终于,有人从外匆匆进来道:“徐公。”
这一声呼唤,让所有人像是一下子惊醒了一般,只见一群风声鹤唳之人,竟都露出恐惧之色。
即便是徐奇,竟也下意识的身体颤了一下,惊魂不定的样子。
直到知道是自己的幕友来了,这才稍稍地定下了心神,勉强遏制住了自己在抖动的腿。
抬头,等此人走近了,才道:“何……何事……九江府……有消息了吗?”
这幕友看了徐奇一眼,随即道:“尚未有消息……”
厅中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照理,这个时候该有消息来了。”
“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