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恨恨地道:“朕厚待他们,他们竟敢如此,怎能不恨?”
徐皇后摇头微笑:“因为不能生恨,人有了恨意,就不免会被愤恨蒙蔽了心智,做出不理智的判断。”
“而陛下是要成大千秋大事之人,任何时候,都要比天下人更冷静,任何时候,也需做出更好的选择,九五之尊,手握天下的权柄,本就是万千人瞩目,人人既敬畏,又不免会有野心勃勃之人觊觎这大位,若是连陛下,都被愤恨所蒙蔽,那么怎么可能成就大业呢?”
朱棣听着,神色一愣,旋即哑然失笑道:“你说的对,朕不该动辄怒火焚心,任何时候都不可易怒和冲动,如若不然,反而要坏大事。”
本来心情糟糕的朱棣,被徐皇后这么一番安慰,便也舒心开来。
当下,他悠悠然地道:“去传亦失哈,朕有事吩咐。”
……
一封密旨,很快地送到了江西布政使司。
礼部尚书刘观在这里已经杀疯了。
甚至连陪同他一起办案的锦衣卫千户陈道文,都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可理喻。
这哪里是查办钦案,这是杀人如麻。
所有牵涉铁路之人,统统抄家,拿着账簿,一个个比对,先下了驾贴,人叫了来,随即便连夜审问,次日就有锦衣卫开始抄家。
以至于这南昌府的大狱根本不够用,索性,将所有的衙署,统统变为大狱。
反正这南昌府的衙署,绝大多数的官吏,也都被清扫了个干净,正好腾出了地方。
刘观对于锦衣卫极为不满,他总觉得锦衣卫太过客气,刘部堂是与罪恶不共戴天之人,他受不了锦衣卫这种下驾贴,审问再抄家的风格。
于是他对着陈文道不满道:“太慢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将此地的妖祟们清理干净?陈千户,你们锦衣卫做事太古板,直接照着那吴氏手里搜抄出来的簿子全数拿人便是。客气个什么?现在狱中业也是人满为患,在这样下去,哪里还有地方,安置这么多的囚徒?以老夫愚见,还是快刀斩乱麻为好。”
陈道文一脸复杂地看着刘观,却还是道:“锦衣卫有锦衣卫的规矩。”
刘观便两眼微微一张,一脸嫉恶如仇的样子道:“这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瞧一瞧,他们还以为朝廷软弱!你是不知道他们贪婪到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他们猖狂到了何等的地步,你晓得不晓得,他们猖狂的时候,礼部尚书也未必放在眼里,只要钱!”
陈道文道:“刘公息怒。”
刘观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没当初的心气了,想当年,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哪还管这些。”
陈道文一时无言以对。
“刘公。”
就在此时,行辕的文吏快步而来,行色匆匆。
刘观见了,不禁奇怪,便道:“何事?”
文吏道:“宫中有旨来。”
刘观先是一怔,随即觉得整个人都麻了,他现在最怕宫中有什么旨意!
为什么?
他担心陛下秋后算账啊!
只见这文吏又道:“是密旨。”
刘观忙道:“还不快请天使进来。” “已安排在书斋了。”文吏道:“说此事,还是避着一点人为好。”
刘观不敢怠慢,连忙举步而去,匆匆来到了书斋。
随即,在这等候的宦官便给了刘观一份旨意,等那宦官告辞,刘观才小心翼翼地挑灯,取了旨意,细细地默读了一遍。
而后,刘观的眉头一皱,口里忍不住嘀咕道:“在江西的时候,老夫没得他们一文钱的好处,反而差点被他们拉去垫背。到了宫中,也没给老夫半分的好处,如今却又教老夫做挡箭牌?”
他唏嘘了一阵,甚是无言。
……
张安世被罚了一日,很快满血复活,此时杨溥却来东宫觐见。
杨溥显然是专门为了张安世来的,当然,他同时也是詹事府的属官,本也可借着觐见太子的名义出入。
朱瞻基高坐,张安世陪坐一侧,杨溥所带来的,却是一个簿子。
簿子里都是表格。
记录下来的,乃是太平府的情况。
杨溥的表情凝重,他看着张安世,不发一言。
而张安世则低头看着各项的数据,脸色微微不悦。
“情况竟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各府县的数据或许会有出入,会有不准确的地方,可是铁路司这边的数目,却是实打实的,每个月运载的货物几何,一清二楚。可现在的情况,令人十分忧心,不只如此,从前与铁路司长期合作的不少商行,现在也不景气了。下官曾亲自去拜访了几个,不容乐观。”
张安世道:“这也不急,咱们恢复即可。”
“可下官有一点担忧。”杨溥看着张安世,脸上是明显的忧色,此时沉吟着道。
张安世道:“这里并无外人,你但言无妨。”
杨溥想了想,便道:“下官认为,眼下百业萧条,乃是大势。可这大势的背后,却更像是有人在故意滋事搞鬼。现在太平府内部,有不少人煽风点火,闹得也颇厉害,现在本就人心纷乱,再加上有人故意如此,那便更加的雪上加霜了。”
张安世神色也不免认真了几分,道:“都是些什么人?”
“读书人居多,可只些许读书人,或只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