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则回到了鸿胪寺的住处,一时之间,又是门庭若市。
可以说,鸿胪寺这些年来,不知下榻和接待了多少外使,却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
即便是鸿胪寺卿,也亲自关照解缙,甚至希望能求解缙的一幅墨宝。
解缙接待各色人等,无不尽心,几乎是发自肺腑的与他们攀谈,谈及时局,不免唏嘘。
来者见了解缙,想到解缙之后,才有了新政,这文渊阁没有解缙的时候,竟成了这个样子,也不免有人触景生情,为之恸哭。
反而是解缙,安慰来人。
“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啊……到处都在拿人、杀人,人人自危,那些豺狼虎豹,又盯着咱们这些百姓的土地……”
各种抱怨和委屈,犹如开闸洪水。
解缙也只是感慨,回应道:“赵王殿下,每念于此,都不禁为之垂泪。只可惜,他区区藩王,又能如何?老夫不久之后,就要返回爪哇,毕竟可以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一听到赵王殿下四字,不少来人打起了精神。
无论如何,赵王殿下也是皇帝的儿子。
可当今太子,那张安世就是太子的妻弟,还有那皇孙……但凡是太子殿下登基,这新政至少一百年内也无法动摇的。
至于百年之后,只怕他们早已被赶尽杀绝了。
“赵王殿下贤明,解公能去爪哇,未尝不是坏事。”
“这倒是实话,赵王殿下,礼贤下士,最是重视文教,每日读四书自省,又对人言,我大明在爪哇立足,我等与当地土人蛮夷之区别,不过是因为是否有圣人教诲而已,因而,耗费万金,命人编修书籍,广纳贤才,采纳各方良策,这爪哇……如今已有几分中国气象了。”
解缙所谓的中国,乃中央之国之意,这几乎自古以来,藩臣对中央王朝的称呼,不过中国是有,可自称为小中国的却不少,譬如朝鲜国,亦或者安南国,便一向以此自称。
众人听罢,又唏嘘不已。
解缙又道:“将来若是失了田地,诸公将来有何打算?”
“这……”众人摇着头,脸上愁云密布。
解缙幽幽地看着他们道:“赵王殿下,有大志,愿复兴圣人之学……”
此言一出,来人心中震惊不已。
这里头,可不是复兴圣人之学这样简单。
与其说是有大志,不如说是……
听者抿着唇,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因为有些话,你知道就知道了,不必问得太细。
如今这个局面,尤其是在直隶,在许多读书人和士绅眼里,是几乎没有容身之地的。
其实,也并非是真正他们吃了什么苦头。
某种程度而言,不少的读书人,依旧还是锦衣玉食,即便是许多士绅失去了土地,可至少这数百年的人脉和积蓄却还在,绝大多数人,依旧还是家中奴仆,鲜衣怒马。
可人与人是不同的。
对于寻常的百姓而言,突然家里多了数十亩地,便好像天上掉了馅饼一样。 可对于许多富贵人家而言,他每月的开销从一百两,下降到了三五十两,哪怕这个数目,对于寻常而言,已是许多人一家数口几年的开销,他也依旧还是觉得,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再加上锦衣卫带来的恐怖,这种前途无望的情绪,蔓延开来,已是令他们产生了窒息之感。
日子没法过了。
……
七日之后。
松江口。
一艘即将远航的邮船上,数百人扶老携幼,带着许多的行礼,纷纷登上了邮船。
他们看着即将远去的故土,不由热泪盈眶,可对于未来的灿烂的远景和前程,却又带着几分期许。
而与此同时,陈礼的表情却十分的凝重。
他根据自己所得的奏报,去见张安世,见了张安世,便道:“殿下……赵王……似有不轨之心。”
张安世皱了皱眉道:“这个家伙,又想闹什么?”
陈礼道:“此人四处邀买人心,似乎是想借新政,招揽士绅和读书人,还有那解缙……”
陈礼嘀咕着,说着许多锦衣卫打探来的消息。
张安世背着手,来回踱步,微微低垂着头,一副陷入深思的样子。
赵王乃是陛下的儿子,又是藩王,这个家伙,可不好对付,还有这解缙……
这位赵王殿下,在历史上,本就以狡诈著称,而现在,再配上一个解缙,可谓是珠联璧合,王八对上了绿豆了。
而从种种迹象来看,赵王……未尝不是想要效仿他的父亲进行靖难,以此来积蓄力量。
毕竟,赵王的爹朱棣就是这样干的。
虽然爪哇的力量小,可如此邀买人心,难保不会有许多人和他里应外合。
即便张安世觉得他们这是在痴人说梦,可在赵王和解缙的眼里,却未必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