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是否还继续审下去,还要不要人证?”
“当时草民就在街上,亲眼见着……”
众人七嘴八舌,竟又变得闹哄哄的起来。
亦失哈见状,有点傻了眼,努力地定了定神,却笑吟吟地道:“陛下此番御审,就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免得有人被冤枉,诸位既然都肯来做证,却也算是有劳了,此案,还要继续审下去,只不过……为了防止生了乱子,案情有所偏差,诸位既是来做证的,不妨先点卯登记一下,免得待会儿……落下了人。来人……给他们登记……”
于是没多久,便有几个小宦官,带了笔墨纸砚来,教他们一个个登记。
亦失哈转过头,回头便见一些铁路司的护卫,却是背着手,走到一个武官面前,低声道:“附近的街巷,统统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要放出。走了一个,拿你事问。还有……不要闹出什么大动静,悄悄布防就是。”
这武官自是铁路司的人,对于外头这一个个踊跃的饶州“百姓”们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听到了亦失哈的吩咐,却下意识的抬头一扫远处那些踊跃登记,个个叽叽喳喳,兴高采烈的‘百姓’们一眼,眼里变得复杂起来,咂咂嘴,点头道:“是,卑下绝不放走一人。”
亦失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进入行在去了。
第546章 一个漏网的都没有 亦失哈回到了行在的时候,便听到了那妇人刘氏凄厉的哀嚎。
这妇人口呼道:“这怪不得贱妇,都是他们授意的,教贱妇听他们行事,便有好处。贱妇区区弱女子,否则怎肯宁愿污了清白呢?”
她嚎啕大哭,宛如此番不是诬告他人,而是遭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亦失哈只听的脑壳发疼。
紧接着,又传来那耆老的声音,这七老八十的人,原本还气喘吁吁,现如今却好像一下子中气十足起来:“老朽,老朽也是被他们所蒙蔽……是这知府陈佳,就是这陈佳教唆老朽的。陛下……老朽年迈,已是老眼昏花,哪里明白什么事理,不过是被人挑唆,实在……实在……”
说着,他呜咽着。
转瞬之间,这诬告者好像一下子统统成了受害之人。
只有陈佳与其他府衙的官吏,一个个脸色惨然。
朱棣勾唇冷笑,看着这些人的丑态,眼中掠过厌恶,不禁道:“真相是什么,是什么?”
不等陈佳张口。
后头的饶州府同知便已拜下,道:“陛下,真相……真相乃是……府衙里,故意以斡旋的名义,请了铁路司的官吏来,而后……设下陷阱,借故狠狠教训一顿。”
朱棣听罢,脸色铁青,厉声道:“为何如此?”
陈佳脸色难看至极。
这时候,其他说不说,都不紧要了,有的是人想要代替他说。
可这时,陈佳突然怒吼一声:“因为铁路司这样下去,饶州府……将死无葬身之地!这样放任下去,多少土地都要荒芜,无人耕种,府城之内,百业萧条,百姓统统去了铁路司。而饶州,却成了死城!难道……铁路司将百姓移至铁路沿线,而放任府县衰亡,就是陛下的初衷吗?”
他越发激动地道:“去岁迄今,饶州府城内,尚有七千九百户军民百姓,而如今只剩下了三千七百户,人口迁徙之众,教人瞠目结舌。府城如此,下头的各县更是如此,饶州府下的尊桥乡,原本有户三千九百户,而如今,他们扶老携幼,被铁路司所鼓动,最后所存民户不过两千出头。”
他嘴唇哆嗦着,继续道:“少了这样多的百姓,多少土地要荒芜,这大好的良田,无人问津,人人都往铁路司跑。朝廷的税赋,今岁府里征收到了现在,也不如往年的一半。这铁路司……在一日,饶州府就永无宁日!”
他一改方才的惶恐之色,说的大义凛然,振振有词。
朱棣听罢,冷漠地看着他,却不发一语。
张安世竟有了一丝错觉,倒像是这陈佳非但不是一个诬告和用心险恶杀人的赃官,反而像一个忧国忧民的士大夫了。
此时,陈佳接着惨声道:“土地荒芜,百姓颠沛流离,粮产减少,而粮赋也随之消减,人心惶惶,这就是臣在饶州府这一两年来的感受,臣若是坐视不理,那么这知府……岂不成了笑柄?知府的职责,乃上报国家,下安治下黎民,臣又如何没有作为?”
他这一番厉声反问,反而将许多人镇住了。
张安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家伙是在狡辩,可毕竟心中词穷,倒是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朱棣则继续冷冷地看着陈佳。
不得不说,陈佳这一番话,却总算是将这些即将要反水的官吏,乃至于那妇人刘氏和耆老,都镇住了。
他们显然本就认同陈佳的,虽是诬告,却在陈佳一番义正词严之下,仿佛自己所作所为,实乃是忠肝义胆,此时便都噤声,不再推脱责任。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不由轻笑一声。
众人看去,却是胡广。
胡广信步而出,除了嘴角那带着几分嘲讽之意的轻笑,他今日的脸色显得十分冷峻,双目不带着几分愤然,张口道:“当真如此吗?”
陈佳的额头上滑下了一滴冷汗,却硬着头皮,咬牙切齿地看着胡广,在他看来,今日的满盘皆输,尽是因为胡广这叛徒的缘故。 此时只恨不得生啖胡广之肉。
“怎不是如此?”
胡广道:“大好的良田,无人去耕种,以至粮产大减,那么我倒想问一句,我大明子民,世世代代,都仰赖土地为生,不知多少百姓,只擅农耕,这大量肥美的农田,就在此,他们为何不去耕种,却宁愿背井离乡,去做苦力?”
陈佳听罢,道:“自是因为……因为铁路司蛊惑……是因为……”
胡广却是打断他,大喝道:“我看不尽然吧,陈知府既说是铁路司蛊惑的缘故,难道这无数的百姓,统统都愚蠢的不可救药?若只是蛊惑,难道他们竟会愚蠢到这样不识好歹吗?”
陈佳:“……”
胡广冷笑道:“大量肥美的土地,无人去耕种,你身为知府,不去寻找真正的原因,却将其强加于铁路司和无知百姓身上。就你这般,也敢自称父母官?百姓倘若当真有肥美的田地可以耕种,耕种的粮食,尽为自己所有,无需徭役,无需佃租,只需上缴朝廷一些钱粮,便能富足的过太平日子,谁肯背井离乡,又谁肯携妻带子,如流民一般,往铁路司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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