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平潭驿即将要修缮和营建起一些建筑,要修缮的乃是客房,这客房从前原本是专门负责接送官眷的,不过现在要改了。
管你是不是官眷,亦或者是赶考的读书人,来了就要给钱住宿,以往不接受招待的过往商旅,现在也愿意接受了,给住宿和饭钱即可。
这驿丞很亲和健谈,也可能是驿站很久没有接受新人了,所以一来就开始滔滔不绝地给夏瑄画大饼:“那平潭宾馆,等修缮之后,就要开业,生意一定不会差的,实不相瞒,这也是咱们邮政司的主要业务,你可别小看了这个,从前的时候,这驿站住宿,就是白白贴给官眷和读书人,一切给养,都是驿站负责,可现在要收钱了……就不一样了。”
夏瑄忍不住道:“可我见县里也有不少客栈。”
“这不一样。”驿丞道:“将来这儿,主要招待的乃是商旅,你想想看,住客栈的都是什么人,那可都是外乡人!这外乡人到了地方,人生地不熟,且这天下,终有不太平的地方,人到了异乡,难免心中不安,其他的客栈,未必敢住,可咱们驿站的宾馆就不同了,咱们可是隶属于邮政司,这满天下的人若都是歹人,咱们也不会是歹人!且邮政司的所有宾馆,无论是平潭,还是北平,都是明码标价,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文,你说……将来能不热闹吗?”
夏瑄倒也游历过,不过往来的都是一些大城,住哪个客栈,其实都不紧要。
可现在细细想着驿丞的话,又想到这一路来,多是荒山野岭,还真是这般。
他是少年郎,心大的很,可那些商旅,却大多揣着金银,亦或者是押着货物,自然会无比的小心谨慎。
这驿丞看着夏瑄的神色,便知道他方才的话得到了认同。他微笑,背着手道:“你好好干,等将来啊,这宾馆修缮好了,这宾馆就交你负责好了,到时邮政司再招募几人,我教几人给你打下手。” 他这头说着,却恰好有一个长吏徘徊在门外,一听这话,便径直冲进来,气冲冲地大呼道:“刘驿丞,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当初你说我好好地干,便教我管的。”
驿丞骤然之间,脸青一块红一块,好不尴尬,便敷衍道:“咳咳……先让新来的小夏熟悉一下业务,现在潭南那边较缺人手,邓达,你是负责谭南的长吏,明日你带着他熟悉熟悉。”
……
次日,夏瑄便出发了。
他跟着长吏邓达,得知邓达也是江西人,不由得亲近了起来。
不过夏瑄有些后悔,因为他大抵知道,自己要干的,竟只是跑腿的活。
将清早梳理出来的信笺和一些包裹,用骡马驼了,大抵地规划了一下要送书信和包裹的路线,便开始出发。
“邓长吏,可是读过书?”
“是。”
“我有一事不明。”夏瑄不由得好奇道:“邓长吏既是读书人,却怎的分派邓长吏来负责跑腿,莫不是邓长吏得罪了那驿丞?”
邓达笑了,一面牵着马,此时二人至一处溪流处,在这种地方,并非处处都有道路的,邓达要牵着骡马,蹚水过溪,这骡马不肯,邓达便拍打它几下,骡马这才老实了,悲鸣一声,乖乖悠悠然地下水。
等过了溪,邓达才笑道:“咱们这些驿卒,个个俸禄这样高,招募的都是能写会算之人,你真以为,要送这书信,只有跑跑腿这样简单?”
夏瑄皱眉摇摇头,其实他真的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意气用事,他打小,就不晓得什么是害怕。
唯独后悔的是……自己不该鲁莽,跑来这等偏僻的地方厮混。
走了一会儿,邓达居然取出了一份地图,仔细地分辨着地图的位置,地图之中,也密密麻麻地做着许多的标记,甚至有各种的数目。
细细看过之后,他便道:“往北走,先去前河村。”
在烈日之下,二人快步前行,终于抵达了前河村。
一见有驿卒来,居然村里有不少人高兴起来。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却有不少人聚来,家里有人在外的,不免带着希望,而并没有与人有书信往来的,许是这小小的村庄里头,实在乏善可陈,哪怕来了几个外客,也教人忍不住来瞧一瞧热闹。
当即,邓达便送出了两封书信。
可得了信的人,欢天喜地,人群却没散去。
而是大家依旧聚着,至于邓达,却似乎和他们都很熟络,与他们彼此打着招呼,居然能直接点出许多人的名姓来。
那先拆了书信的是一个老妪,老妪微微颤颤地将书信送到邓达的面前。
邓达便随意地接过书信,开始给这老妪念:“家母金安,儿子在外,尚好,福州城中……”
念完了,人们还不肯散去,似乎开始议论起这在福州城中的人,一时之间,乱哄哄的。
邓达又念完了一封书信,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待会儿还要去澳前。对啦,这村子里,可还有没有挂咱们邮编牌子的吗?要抓紧了,再不登记,以后送信可不方便。若有人订购了邸报的,也知会一声。”
一老人笑了起来:“都挂了,都挂了,虽说咱们这地方偏僻,也没几个青壮在外的,可挂着,不是多一个念想吗?谁晓得咱们会不会在外有一个远亲呢。”
众人都松快地笑起来。
还有人道:“我女儿嫁去了莆田县,却不晓得,她晓得不晓得驿站没有,也不知她肯不肯修一封书信来,哎,这都两年没有回家来省亲了……” 说着,众人又一阵唏嘘。
邓达便道:“放心,莆田县也有驿站的,或许是……她还没想好写什么。”
那老妪便拉扯着邓达道:“邓先生,需得麻烦你给吾儿回一封书信……我早买了邮票的……”
邓达便捋起袖来,从邮包里抽出炭笔和纸张,随即道:“你说,我写……”
最终……是在许多人的拥簇之下,邓达和夏瑄方才重新启程。
夏瑄从来到这个村子便一直默默地看着,在离开的时候,他低着头,若有所思。
却不免又有许多疑问,于是对邓达问道:“长吏,就为了送这两封书信……”
邓达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你不知道吧,从前的时候,这村里,可是连续数年,一封书信都没有的,可现在,一日竟有两封……”
夏瑄的思维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于是愣愣地道:“长吏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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