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连宗亲的藩国,也要有所提防,朝廷对他们要有所制约,何况是朝鲜国与倭国呢!
退一万步,朝鲜国且也罢了,倭人可是狼子野心,明初时的倭患,也曾闹的人尽皆知,死伤了不少军民百姓呢。
朱棣皱了皱眉头,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踱步起来,显得心事重重。
亦失哈犹豫了一下,最终道:“要不陛下下一道旨意,将人给请回来?听闻似郑晨这样的大贤,对新政了如指掌,乃是天下对新政了解最透彻的人。他所著的书,被人视为新政的宝典。此番入扶桑,不啻是让李斯进了关中,至于其他的贤才,奴婢也教人打探过,无一不是满腹经纶,乃是近来新学最有力的推手。”
“这些,可都是京城里久负盛名的人物呢,他们的书,十分高深,奴婢拜读过一些,虽看不甚懂,不过却也为之折服。奴婢在想,陛下……”
朱棣听到这里,却是沉眉,摆摆手道:“这就不必了,朕既教太子监国,此事也是太子准了的,此时若是将人召回,岂不是多管闲事?朕现在只看结果,其他不论。倘若当真因此而滋养了朝鲜国与倭国,这个损失……朕还受得住。”
亦失哈迟疑了一下道:“奴婢担心的是宋王殿下,一旦如此,千秋之后,必得骂名。”
朱棣笑了笑道:“你这奴婢,倒是连人家的名声,都已顾虑到了。”
亦失哈一脸真挚地道:“陛下,奴婢侍奉了陛下这么多年,陛下便是奴婢的主人,太子便是奴婢的少主,至于宋王殿下,既是陛下的腹心,自然而然,也是奴婢的……” 朱棣摆摆手打断他道:“好啦,好啦,朕知道,朕都知道,只是眼下……还是再看看,看看再说吧。”
亦失哈只好道:“奴婢遵旨。”
朱棣却是突的感慨地道:“朕啊,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今日可以召回一次,亡羊补牢,可过不了几年,等朕真的要去见太祖高皇帝时,谁又能亡羊补牢呢?”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才又接着道:“所以朕才如此,若是实情办好了,朕心里放心。即便太子和张卿家事情没办好,也借此可以让他们吃一个教训。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教训更值钱了,人不栽跟头,就会目空一切,妄自尊大的。”
亦失哈一脸敬佩地道:“陛下深思熟虑,奴婢实在钦佩……”
朱棣却不吭声了,顿了顿,他坐回了御桌跟前,随手取了一份亦失哈送来的东厂奏报,又开始细细看了起来。
……
张安世近来发现,这文渊阁之中,倒有不少人看他的眼神竟是怪怪的。
他心态好,倒是不以为意。
可一连十数日,张安世倒是忍住了,可胡广却是憋不住了。
于是胡广趁着机会,拉扯了张安世的袖子,叫到一边,鬼鬼祟祟地低声道:“殿下,近来听说过一些流言吗?”
张安世淡定地道:“我从不听流言。”
胡广顿时便摆出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道:“有些流言,听一听也很好。”
张安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胡公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这个……嗯……”胡广歪着脑袋,努力地想了想说辞,才道:“太子殿下,难道就没有告诫殿下一点什么?”
张安世直接道:“别绕弯子。”
胡广便带着感慨的口吻道:“太子殿下太仁善了,居然连责备都没有,哎……老夫若有这样的姐夫……”
张安世眼眸微微一张,立即打断他道:“胡公,你想的倒美。”
胡广顿时尴尬一笑道:“咳咳……咳咳……言笑了,言笑了,殿下勿怪。”
张安世这才道:“你方才到底想说什么来着?”
胡广这才板正态度道:“殿下,听闻倭国和朝鲜国,也要开始新政了。”
张安世微笑道:“新政好,推行新政,有什么不好?”
“这个……这个……”胡广皱着眉头,犹犹豫豫地道:“殿下啊……别人都说胡某人妇人之仁,没想到殿下……居然才是心善的。”
张安世无奈地看着他道:“胡公,求求你,别绕弯子了。”
胡广直直地看着他道:“老夫不绕弯子,只恐殿下承受不住,小心眼……”
张安世收敛了笑意道:“什么意思?说本王睚眦必报?”
“没,没有这个意思。”胡广道:“老夫的意思是,此番朝鲜国和倭国开始新政,这只怕……对我大明而言,未必是好事?”
“为何?”
胡广道:“朝鲜国与倭国,一旦新政,必定一日千里。到时……想要约束,只怕不易。尤其是倭人,虽说朝廷视他们为不征之国,可殿下有所不知,早在数十年前,倭寇肆虐,侵袭东南,不知多少军民百姓,被倭寇肆意杀戮,沿岸的不少村落,几乎人人披麻,家家戴孝,因而……在江浙、山东一带,人人对其恨之入骨,可此时,殿下非但如此善待他们,还举荐不少贤才,襄助他们推行新政,这……可对殿下您的名声……”
张安世道:“原来胡公说的是这个,你早说嘛,一句话的事,非要啰嗦一大堆。胡公若是去茶肆里给人说书,只怕要被看客们打出屎来。” 胡广一愣,仿佛一下子受到了奇耻大辱,双目一瞪,忍不住道:“殿下怎好出如此恶言,老夫也是好意提醒你。”
张安世露出笑意道:“他们成与不成,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怎么搞得好像我成了千秋罪人一样。”
胡广皱眉道:“这贤才,总是殿下举荐的,这么多的贤才,可都是我大明的宝贝啊……”
“好了,好了。”张安世道:“胡公,咱们还是喝茶,谈一谈风月吧。”
胡广道:“风月?老夫年岁大了,现如今小解都费尽,还有什么风月可言?殿下,老夫也奉劝你一句,年轻人这个时候,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如若不然,到了老夫这个年纪的时候,哎……”
张安世:“……”
眼看越说越远,这话题便不了了之。
转眼到了岁末。
此事似乎早已被人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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