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如果晨曦之主真的想大开杀戒,陛下躲起来便真的安全吗?
平素睿智的陛下此刻竟想不明白如此浅薄的事情。
“陛下幼女今日陡然生病,爱女心切,故而可能会稍有延缓,希望晨曦之主能予以谅解。”
“无妨,我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没有什么比照顾孩子更重要了。”路禹说,“为人父母,都是如此。”
“果然如传闻所言,晨曦之主贤明温和,我替陛下感激晨曦之主的宽仁。”
搪塞过这让凯德汗流浃背的要命问题,他立刻吩咐厨师们铺设宴席,如今已近黄昏,正是用宴之时,陛下能否到场已不重要,只要能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中为塞列尔求得一线生机,这暂时的僭越之罪,他愿意承担。
“摩斯塔纳应该没有谈话时饮宴的习惯吧?”璐璐打趣。
凯德连忙起身作答:“塞列尔海运发达,造访塞列尔的梅拉商人中以斯莱戈最多,从他们口中我们知道了很多关于晨曦空岛的轶闻。”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凯德干脆向着三人重重地施了一礼。
路禹为璐璐夹了一筷子色如白玉,掐头去尾的豆芽,又给塞拉挑了一块鲜嫩的鱼腹肉,这才放下筷子,慢悠悠地开口。
“我们并非你们的陛下,吃饭前行这大礼,有些重了。”
“如果您能饶恕塞列尔过往的罪行,再给我们一次纠正自我的机会,化为雕像永远叩首晨曦也无妨。”
跟随在凯德身边的大臣纷纷离席,学着他跪倒在地。
侍奉的仆人,正在上菜的厨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是事关塞列尔的大事,被氛围感染,一并颤抖着跪下,头也不敢抬。
一时间,灯火辉煌的主殿内,只剩下了居于首座的路禹三人仍在不紧不慢地享用着满桌佳肴。
“来晨曦空岛的特使让我给塞列尔一个辩驳,洗清冤屈的机会。”路禹又给塞拉和璐璐剥了个虾,同时接过璐璐递过来装满汽水的瓶子,给自己和塞拉斟满,“可你不像是在辩驳,倒像是在认罪。”
塞拉问:“按照你的说法,你已经承认,过往数百年,塞列尔在摩斯塔纳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对吗?”
凯德身边的人小心地用手碰了碰他的身体。
这个问题,如同巨石,足以把任何一个人压得喘不过气。
同伴善意的提醒,凯德视而不见,他深呼吸,拿出了毕生的勇气:“是的……我承认。”
“所以,你也承认,塞列尔人被逐出佐列高斯四处流浪,同样犯下了不可饶恕恶行,对吗?”
“我……我……”
想起万千塞列尔人,凯德低下了头:“我也承认。”
凯德身后众人浑身发颤,已经不敢抬起头。
路禹玩味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你知道,你在这里所说的话,会为你招致什么吗?”
“是的,伟大的晨曦之主……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到了。”
塞列尔是神赐福的种族,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情,错的只是那些嫉妒他们财富、权利、智慧的卑劣族群,这些种族联合起来绞尽脑汁地排挤他们,只是为了不让他们的优秀得到世界承认。
漫长时间的颠沛流离,被从佐列高斯驱逐,摩斯塔纳各族接连不断的征讨,乃至今日邪魔使徒晨曦空岛降临,都是为了抹去他们这个最优秀的族群。
几乎每个塞列尔人都是如此坚信的。
塞列尔没有错,他们才是遭逢苦难的受害者。
作为学者,凯德知道那都是纯粹的鬼话,但,他无力阻止这些鬼话成为塞列尔人的共识,也不敢成为这个族群中的异类。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作为一个胆怯、懦弱,逐大流的人,享受着塞列尔屠杀异族带来的福利,悠然自得地闭上双眼,堵塞双耳,当一个傻子,度过这一生。
可,晨曦空岛来了。
【红色闪光】的两次直击震撼作为随军书记官的他,清楚知晓晨曦空岛的强大,也明白被梅拉誉为“不争、无求”的空岛下场意味着什么。
狡辩真的有意义吗?
难道塞列尔在这个大陆留下的痕迹,还无法让被称为贤者的晨曦之主窥见真相吗?
欺骗贤者,让他的怒火再度降临这片土地,令所有塞列尔人彻底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再度漂泊,凯德做不出这堪称愚蠢的举动。
坦白,恳求晨曦之主,寄希望向来宽仁温和的贤者注视着这片土地千万塞列尔人,生起恻隐之心才是明确的举动。
凯德知道不少人看得穿这一层,但……没有人愿意成为第一个低头的人。
假若塞列尔侥幸度过这一劫,塞列尔人真的会感激跪下的他吗?
凯德不知道。
但他知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你会成为塞列尔人心中的叛徒,值得吗?”
“我只是不希望若干年后,孩子因为父亲当了懦夫,而感到耻辱。”凯德一声叹息,“我是他的榜样……此前我教了他如何明哲保身,现在我想教教他……什么是责任。”
事涉孩子,路禹、璐璐、塞拉目光都有些飘忽。
急匆匆进入大殿的使者看见这一幕,局促了一会,这才硬着头皮找到了还跪在地上的凯德一阵耳语。
“陛下要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塞列尔大臣们纷纷起身,准备迎接。
远处响起了像是礼炮的轰鸣声,轻微的震动让杯中酒水泛起阵阵涟漪。
“轰!”
在眨眼不到的短暂瞬间,大殿地面如玻璃般碎裂,灼热的气浪自下而上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