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卫民才会这般开口。只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一开口就帮忙求情,但是说实话那贱嗖嗖的语气,真的想让人去抽他才行。
沈美云也是,她横着眼睛去看他,显然还有意外,没想到两人在火车上结下了梁子。
下车后更是第一件事找她的茬,却没想到在老支书挑剔的时候,竟然还会帮她说话。
周卫民被看得不自在,他斜眼,冻得牙巴骨在打颤儿,“看什么看?我说错了?你回去不要饭啊?”
真是一丁点风度都没有。
不等沈美云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再说了,我又不是在帮你,是看在孩子可怜的份上。”
沈美云本想承他的情,听到这话,好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朝着老支书轻声说道,“老支书,您放心,您要了我去生产队,我一定不会给您拖后腿。”
她脸蛋生得白净通透,鼻尖被冻得通红,但是眼里却有着少见的坚毅。
旁边的绵绵也跟着糯糯地开口,“爷爷,我也会干活的,我不会吃白饭的,你放心。”
一开口还带着热乎乎的白气儿,连带着声音都是软乎乎的。
老支书还在沉默,似乎在权衡利弊。
就算是沈美云能收下,但是沈美云还带着女娃娃,那女娃娃瞧着才四五岁,收下了也不能干活啊。
收到他们生产队,平白多了一个多吃口粮的人。
一直未出声的季明远,温润的声音跟着响起。
“老支书,我们这一批知青里面,沈知青学历是最高的,她还是个大学生,听说专业是学的农业,咱们生产队可不就缺这种人才?”
他这话有理有据,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饶是沈美云也不例外,她有些恍惚,自己都快忘记了她还是个大学生了。
不过,季明远怎么知道的?
季明远似乎看出了沈美云的疑惑,抿着唇低声道,“你爸妈说的。”
在聊天的过程中,陈秋荷恨不得把无所不能,极为优秀的女儿从头到尾,全部夸一遍。
他自然就知道了。
果然,季明远这话一说,老支书眼睛一亮,“大学生?”
他们生产队收的知青,学历最高的也不过是高中生,就那都是他们生产队顶顶厉害的人物了。
识文断字样样都会的。
沈美云还是大学生,那岂不是了不得?
冷不丁被问到学历的沈美云,迟疑了下,她点头应了下来,轻声说道,“是,农业大学的。”
只是,她两辈子都没种过地,所以她这才把自己学历给忽视了去。
毕竟,一个光有农业大学学历,却不会种地的人,这学历就等于是空头文凭啊。
只是,如今被季明远提起来,她勉强地应了下来。
“大学生好啊,大学生好,我们生产队就差一个大学生了。”
这话,老支书可是吹牛了,别说他们生产队了,就是整个胜利公社,都找不出来一个大学生来。
这下,他们生产队能要个大学生知青回去,出去了也能跟人吹牛呢?
那脸上还不是老有光了。
至于有个小孩子,那算什么?只要对方能力强,一心一意建设他们生产队。
别说一个小孩子了,就是十个小孩子,他们生产队也会想办法给养活了他!
其实,惊讶的不止老支书,惊讶的还有其他知青。
要知道大家的学历最高的也不过是高中生,那便是季明远和周卫民了,不是他们考得不好,上不了大学。
而是高考截止了,他们空有高中文凭,读不了大学。
于是,这独一无二的大学生沈美云,可不就成了大家眼中的焦点了?
知青们都纷纷好奇地看向沈美云,“沈知青,你竟然读了大学啊?”
“不过,这高考不是停了好多年吗?你是怎么考上的?”
这才是大家奇怪的,一九六六年截止的高考,这样算下来,沈知青也没多大啊。
按理说,她也不应该读了大学才对。
沈美云捏了捏指头,她冻得发红的面庞上带着几分回忆,因为那一层红晕,越发显得娇艳欲滴。
“我读书早四岁便入学了,在一九□□参加高考,只是大学就只读了两年,没有毕业。”
她四岁那年读的私塾,后面母亲成为大学老师,她顺利转入师范大学附属小学,一路高歌猛进直到高考。
她一直都是大杂院的一个传奇。
而传奇截止到一九六六年,全国大学停课,而沈美云的学业也到此戛然而止。
那一年她才十九岁,失去读书机会的她,彻底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她陷入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而在一九六六年冬十二月,在拿到停课通知的那天,也是她和女儿相遇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