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沈诘道,又仰头?,把那盏茶水尽数饮尽了,再抬眼来看,与桌上二人目含期待的眼神相对,吊足了胃口,她却一笑,问了个全然不相干的问题,“怎么,那个云慎也在?是吧?你们?出过?一趟门,他这衣服早该换好了,不如把他叫下来,一同?商议?”
“他……”陈澍干笑了两声,又与严骥对视,见严骥竟也鼓励似地朝她一颔首,顿时无法,皮站起来,硬着头?道,“……那我去把他拽下来。”
说罢,生怕那两人问她似的,陈澍飞快地冲上了那楼梯,踩得楼上木板登登作响,直把二人都?看呆了。
“……她真与那云慎……”少顷,沈诘转头?回来,欲言又止。
显然,严骥正等着她这句问话呢,冲她好一番挤眉瞪眼,方道:“我瞧是有些?眉头?的,且不说之前那些?瓜葛,单说这回,你猜何誉兄在?那平潮口发现了什么?”
“什么?”沈诘皱眉问道。
好不容易能吊一回胃口,严骥几欲“扬眉吐气”了,又清了清嗓子,磨蹭了好一会,才开口。
却正是这一段磨蹭,只?听得那登登的脚步声又从楼上传了下来,紧接着,陈澍又从那楼梯口探头?,看向二人。
她身后,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隔着好一段距离,又是在?楼梯的阴影中,不大看得陈澍的神情,但见她的动作全然没了方才的利索,反倒有些?束手束脚的,下了楼,也不走近,也不说话,像个亦步亦趋,却失了牵引的木偶,懵懵懂懂的。
“……人呢?”沈诘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沉默。
“不在?了。”陈澍有些?茫然地挠挠头?,“可能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吧……罢了,没他我们?一样——”
“——等等,你说你同?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啊?”严骥大惊,“你就这么把他赶走了?”
“明明就是他自己就想走的嘛!”陈澍有些?委屈,皱着鼻子驳道。
——
“恕贫道多嘴问一句……公子可是有难处?”
越过?矮墙,云慎望向那崖上漫天?的红绸,一时默然。树梢上一片片的红符被山风吹动,哪怕是冬季,也显出这树的茂密来,仿佛盛夏一般生机勃勃,教?人不觉伫足。
他就这么望了好一阵,才回神来,答道:“也不尽然,不过?确实是有事相求。大师既然在?这赤崖观修行了多年?,不知是否与那武林盟有过?交际?”
“但看公子问的是怎样的交际了。”那道长一笑,也随着云慎的视线看向山崖,道,“每届论剑大比,那官府与武林盟都?要与本观商议好行程,除此?之外,再多的,恐怕就没有了。”
云慎侧头?,问:“那道长是否曾结识过?一个在?盟中效力的老者,身材干瘦、脾气直爽,总是为武林盟做些?文书工作的那位。”
“哦。”道长轻描淡写道,“你说这位,似乎是我祖祖祖祖祖师爷。”
饶是云慎,也不由地一噎,半晌,才笑着摇摇头?,又问:“那不知这位祖祖祖祖祖师爷,现今究竟在?何处呢?”
“不知。”
那道长有些?恼怒地应了这两个字后,似乎也发觉自己这应对有些?失态,又不好意思地一笑,叹了口气,把原委道来,“这位‘师祖’究竟是不是观中长辈,其实贫道也是不知的。只?是师父去前曾这么嘱托过?,说若有事可照拂一二,我瞧他确实也是多年?不改容颜,确实比我等道行深多了,但要说交际,实是不曾有的。不仅不曾有,逢年?过?节,甚至还会上门来,仗着那辈分,管观里的小辈哄骗些?蝇头?小利……公子若是想找他求些?符水,恐怕找错了地方。”
“道长误会了。”云慎忙道,“我只?为寻此?人,问清一件事,可否劳烦道长传达?若不方便告知其去处,请他来此?观见上一面即可。”
听了此?话,那道长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带着些?疑虑地应了,道:“区区小事,并不劳烦,自是可以?的。不过?贫道确实也并不确定这位如今在?何方,只?得命小辈们?往那常见的地方留个口信,或许是寻不见人的。”
“那也多谢了。”云慎道。
道长似乎还有话说,只?是犹豫了一下,不曾说出口,便转身进殿,寻那小辈去了。后院中顿时只?剩云慎一人,但见他又把眼,朝那古树上望去,不过?片刻,克制不住一般地又朝那崖边走了两步,缓步穿过?垂花门,走到树下。
说来真是巧了,他伸手一揽,便果真有条红符,被风吹进了他的手心?,又紧紧贴着,似乎要缠住他那细长手指一般,清晰地把符上写的几个字展露出来:
陈澍、含光。 其下那些?祝语,明明月余之前看,还觉得可笑无稽,什么“百年?好合”,什么“白?首不离”,可此?时,落在?云慎的眼里,却好似这冬日的山风一样,虽不猛烈,却足足教?人感到一阵寒意,直窜心?头?。
他仍是默然,好一会,才兀自笑了一声,仍是不忍心?一般地松开手,放那红符飞进一片片的赤红枝蔓之中,只?是瞧了片刻,又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往怀中探去,摸出来一个小玩意。
这玩意不是旁的,正是陈澍片刻前还给他的那根剑穗。
那根原本承载着陈澍殷殷期盼的剑穗。
如今不仅缺了个口,还同?他一样,□□脆利落地丢了回来,但云慎瞧着那剑穗,神情却并不悲切,而是怀着一种怅然。
仿佛还有着一线希望一般,他抬起头?来,视线在?那一片片飞舞的红符中翻找,大抵是还想再找到那张属于他和陈澍的,再把这剑穗也一并挂上,正在?此?时——
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难以?察觉的落叶碎裂的声音。
云慎猛地警觉,回过?头?来,却正巧看见了那来袭的一拳,还有一张他分明一眼便能认出的面孔!
可他如何能躲开?早在?他望着那红符出神时,便早已宣告了这一刻当头?而下的袭击,他必然不能躲开。
不过?一眨眼,他被击晕倒在?地,手中那剑穗也滚落,滚了两圈,躲进了另一片不曾被吹下山崖的落叶里。
一切发生得如此?快,只?有那山风如常,古树如常。
等那道长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静悄悄,没了人影的一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们当真能在这一堆……”陈澍环顾四周,犹豫了?一下,道,“一堆废墟之中,等?到那符修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诘反问,又瞧了?她一眼,有些狐疑地问,“你现?今怎么?这样?优柔了?,我可记得你原先性子果决多了。”
“谁不果决了!”陈澍立时应道,气?鼓鼓地小声嘟囔,“我这是统筹大局——要不是你明知那凶手是谁,却又故意不说,我们又何须在这里瞻前顾后?”
“我可不知那始作俑者是谁。”沈诘看了?眼也饶有兴致望来的严骥,道,“我不过是有个猜测罢了?。”
“此处不过我们三人,猜测也完全可以说嘛。”严骥趁热打铁。
二人都巴巴地看向她,而此处,除了?他们三个早早赶来蹲点的人,确实连个影子也没有,甚至,仿佛是为了?腾出这样?安静说话的空当一般,连隔壁院里?的脚步声都歇息了?,空旷又杂乱的一院残垣中,三人交谈的声音低低回响。
沈诘与二人对视片刻,低下头来,随手寻了?个树枝,在?地上画了?四个圆,顿了?顿,又添上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