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在夜里,小小的齐忱听到母亲居然在骂皇帝和公主,缩在柴房害怕地发抖。唯恐有带刀侍卫破门而入,治娘俩儿个冒犯宗室威严的大不敬之罪。
后来,齐忱就不害怕了。他觉得母亲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地辱骂所有人。
自己夹在其中,也就不显得突兀。
有的时候,青栀会盯着他的眼睛瞧,像在看他,又像在透过一面镜子看别人。
那种神色齐忱一辈子也忘不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爱与恨一线之隔的眼神。
在母亲眼里,他是不该降世的下贱胚子。那谁才是不下贱的呢?
恐怕只有小郡王。
玉叶金柯,龙血凤髓的小郡王。
多少人捧在手里的小郡王!
下人失手打碎一个玉碗,是闯了弥天大祸。小郡王将价值千金的九连玉环摔着玩,是岁岁平安的好兆头。
从出生起,齐忱看到的就是公主府院墙里的天空。
小时候他的世界只有母亲,对方用恶毒的话伤害所有人,却唯独将小郡王捧到了天上。
后来,他被选中做护院,身边俱是一块儿练武的伙伴。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累了一天,夜里躺在大通铺上就开始想入非非。
有回话头不知怎么转向了小郡王。
那人满口的污言秽语像棉花堵在了嗓子眼,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吐露,憋了半天,只是说——
“小郡王的手像今天中午吃的嫩豆腐。”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惹得满屋子粗汉笑话。
那人急了,语无伦次的解释,说他帮小郡王驯马又在一旁看护,还说对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香喷喷的……
冷冰冰的柴房里,齐忱将那些已经积满灰尘的记忆拿出来咀嚼,一一对证一一拼凑。
他现在是相信,有人的手的确能嫩得如豆腐一般。
这件事是真的。
但母亲说,他给小郡王提鞋都不配,少去显眼因为贵人多看他一眼都嫌脏。
也是真的吗?
齐忱口中噙着一根干稻草磨牙,眸中无悲无喜,只是疑惑。
……
……
右丞相府,秦逸所在的院落还灯火通明。
院中昨日还满树含苞待放的一株新梅,今夜却在这满城风雪中潇潇洒洒地盛开了。来来往往的人掸得走肩头落雪,掸不去梅香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