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诸武卒及家小都唯徐武江马首是瞻,这时候要不是徐武江出面安抚人、号令行事,而是听他来指手划脚,人心早就散了。
另一方面徐武江这些年对他照顾有加,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徐武江的子侄辈,不应该争这些有的没的。
最关键的,这世道当土匪有什么出头之日啊。
他压根就不想当土匪头子,好不好?
都说杀人放火等招安,就算王禀逃过此劫,能东山再起,在崇文抑武、以文制武的当世,未来真能有多大的荣华富贵等着自己?
看看邓珪的人生轨迹,他就知道这世间有很多事,就不应该有妄想的。
要说他心里有什么想法,自然更希望这次是非能早日过去,到时候他就离开桐柏山,骑一匹骏马,刀弓随身,先将天下游走一遍再说。
也许江湖才是他的宿命,又或者这些天来,他心里莫名萌芽出来的一个向往。
为了这个目标,他更要装痴卖傻,等事情解决好之后,他才好脱身啊。
徐怀将崖岩上的分级水坝图擦去,说道:“水坝分级建造,看上去还算可行,但我这几天算过,没有一两万贯钱粮是做不成这事的,这时候也就想想而已——倘若局势和缓了,狮驼岭也能跟宗族那边分庭抗礼,却是可以做这事,但我是不会为这事烦心喽。”
徐武坤、徐武良还是费解徐怀的选择,但徐怀执意如此,他们也不去说什么。 待徐武坤、徐武良走远一些,柳琼儿盯住徐怀问道:“徐武江实际上对王禀东山再起并无期待,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十七叔是务实的,期待又能如何?”徐怀笑道,“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王禀相公对他自己的宿命都看得很淡,我们何不静看形势过去?”
“你真是这么想的?你才多大,为何要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柳琼儿嗔怨道。
“这跟多大年纪有什么关系?”徐怀说道,“你也莫要太担心什么。我此时装痴卖傻,待事了脱身也方便,到时候我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不会害你在山里做一辈子的土匪婆子!”
“真的?”柳琼儿惊喜的问道。
她对落草为寇实在没有什么期待,但也清楚她自己真要走出去,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拐卖给哪个大户人家当妾,更大的可能是扣一个与匪勾结的罪名,罚作官妓。
当然,要是徐怀带她走出桐柏山,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徐怀的身手及他们俩人的聪明劲,伪造一个身份,天下哪里去不了?
这么一想,这些天的担忧顿时就烟消云散,满心轻松起来。
至于王禀的生死及命运,她好像都没有跟王禀打过照面哩。
人果真还是更多考虑着自己呢!
……
……
日头偏斜之时,鹿台北寨中央的鼓楼里,那口铸铜大钟一声紧似一声的敲响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徐怀视野被一角山崖遮住,见徐武坤、徐武良站在远处,往鹿台北寨方向眺望去,眉头紧锁起来。
“北寨那边有一票人马过来。”
徐武良转回头来说道。
“怎么可能?我坐这里半天,没看到有人从北面过来啊!”徐怀惊讶的问道。
徐怀视野被一座山崖挡住,看不到鹿台北寨北青柳溪桥左右的情形,但更北面一些,从淮源镇过来的土路,却在视野之内。
他午后坐这里思索分级水坝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马靠近。
“是从青柳溪上游过来的!可能是歇马山的人马!”徐武坤说道。
歇马山在金砂沟的南面,也在玉皇岭的西南,直线距离仅有十一二里,但从歇马山到玉皇岭北坡没有直接的山谷道可行。从歇马山、玉皇岭东面的山谷峡道绕行逾二十里,从青柳溪上游方向有一条土路直抵鹿台北寨前,这才是歇马山贼众扰袭鹿台寨的捷径。
当然,要是从青柳溪上游方向,还有可能距玉皇岭约三十里许的晋家寨,乃是巡检司都头晋龙泉晋氏聚族而居之地。
徐怀与柳琼儿走到徐武坤、徐武良身边,远远看去,却是有数十携有刀弓的兵马已经簇拥在寨门北的青柳溪桥前后。
虽然隔着这么远看不清楚这些人的面目,但倘若不是歇马山的贼匪过来,实难想象会是晋氏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派出族兵想对鹿台寨做些什么?
“我们牵马过去看看!”徐怀说道,“算着时间,歇马山的人马也应该找上门来了……”
徐怀最初想着,徐武江他们在金砂沟立足,只要不跟附近的村寨勒索什么,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引起歇马山贼匪的注意。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
他们前些天听到有徐武江率众投虎头寨被拒后离去的消息在暗中流传,徐怀当时就在想,此时邓珪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消息应该是郑恢等人有意散播出来的。 这种消息是上不了台面,但暗中的影响却不容轻视。
除了对官府的影响,使州县官员以及地方唐晋等宗族乡绅越发认定徐武江他们确已投匪外,另一方面这些消息在徐氏族人当中散播,必然也会削弱徐氏族人对徐武江等人的同情跟支持。
下回真要有官差过来缉拿诸武卒家小,徐氏族人谁还会再站出来阻拦?
当然,还有一层影响,那就是歇马山贼匪听到这消息后会怎么想?
徐氏族人投虎头寨不成,却跑到歇马山北面的金砂沟落脚,关键徐氏聚族而居的鹿台寨也就在左右,是不是徐氏针对歇马山有什么阴谋啊?
郑恢这是借刀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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