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不提王禀东山再起之事?徐武富在州衙任吏多年,王禀倘若能东山再起,对他怎么都应该有一些诱惑力的,何况徐氏此时都已经这样了!”柳琼儿问道。
“徐武富太聪明,聪明得鼠目寸光,不敢有逾越一寸的奢求,”徐怀叹气道,“眼下是徐氏共同的危机,所以他们能低头过来跟我们虚与委蛇,而徐武富但凡心里有一丁点的豪气,我都要高看他一眼!”
“瞧你说的,桐柏山里都是蝇营狗苟之辈,有几人心里有任侠豪气的?”柳琼儿美眸横了徐怀一眼,“而整个唐州官场,有几个人不是巴望着王老相公早已横死,好叫这里脱离漩涡?却不如武坤、武良叔他们有情有义。”
“仗义每多屠狗辈嘛,”徐怀自嘲一笑,又问道,“他们商议出什么自保之策了?”
“潘成虎昨日往横峰山方向突围之前,曾先派一批替死鬼往东南突围吸引乡兵的注意力——昨夜玉皇岭下了一场大雨,逃到东南面山林里的贼人又冷又饿,又陆续被迫逃下山来,徐武江他们收拢了五六十人都拉去歇马山了!”
柳琼儿说道,
“虽说这些人都是潘成虎看不上眼的弃卒,还有很多人都是被胁裹入伙,但歇马山毕竟人少,没有资格挑挑捡捡不是?徐武富刚才也松了口,许徐武江从鹿台寨暗中招揽一些人手过去,家小也都可以并入新寨这边。宗族以拆借的名义,再拿十万斤粮食出来支持新寨建设以及后续对狮驼岭的开垦,暗中也要加快开凿衔接歇马山的通道;考虑可能会出现的最坏局面,他们还想事先在歇马山储备二十万斤粮食……”
“徐氏还是有些底蕴的,出手不算小气。”徐怀说道。
鹿台诸寨将小姓都算在里面,总计四千余人,徐武富一次性准备拿三十万斤粮食出来,相当于整个玉皇岭所有人近三个月的口粮,不是一笔小数目。
“也算是有些诚意,徐武富还答应尽可能叫州县承认新寨的存在,推举苏老常担任耆户长,还答应筹一批兵甲给歇马山用,”柳琼儿说道,“我想着新寨这边需要有锻打修缮兵甲的能力,徐武富也答应帮着置办诸事。”
“将打铁炉建到金砂沟去!”徐怀断然说道……
第七十章 名实相副
听徐怀要将打铁炉建到金砂沟去,柳琼儿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
现在全力建造狮驼岭东坡新寨,人手、物资都很紧张,狮驼岭东坡这还紧挨着鹿台诸寨,仅有需要走两三里崎岖山道,就能从鹿台北寨将物资送到新寨,而金砂沟那边到现在连条像样的小道都没有。
之前徐武江等人是被迫藏身金砂沟,每隔三五天背一二百斤粮食过去,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徐怀现在说要将打铁炉建到金砂沟,除了前期建造所需的物料,匠工居住的宅院,后续还要定期将生熟铁料运过去,还要在附近建窖烧木炭,那就绝非三五天背二三百斤粮食能解决补给的。
倘若要在金砂沟附近找一处地方建造有防守能力的寨子,耗用更是巨大。
“我要说狡兔应该三窟,你信不信?”徐怀笑着问道。
“不信。”柳琼儿说道。
“我要说你不在金砂沟另起一摊事,你这个三寨主就是虚的,你信不信?”徐怀问道。
“好像我自己乐意当这个三寨主似的?”柳琼儿美眸横了徐怀一眼,问道,“你是担心徐武富之所以这么大方,是看准他将来能够掌控徐武江,而你与徐武富他们必然会发生分歧……”
徐怀点点头说道:“嗯,是有这个担忧,但主要我们在金砂沟做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决定不是?要是在狮驼岭或在歇马山,但凡行事跟别人有分歧,总是有诸多的不方便。”
“关键没有理由说服他们啊。”柳琼儿说道。
“女人可以任性一点,何况你还是以‘楚山夜叉狐’自居的漂亮女人。”徐怀笑着说道。
“我是可以找到说辞坚持去金砂沟立足,但钱粮呢?”柳琼儿说道,“之前为建狮驼岭新寨,就拿出五百多贯,现在不可能讨回来,手里就剩一百贯钱,徐武富他们只要捏紧钱袋子,不给钱粮来,我再任性,能做成什么事?”
“金砂沟溪底有金砂。”徐怀说道。
“呵,”柳琼儿忍不住要冷嘲热讽了,说道,“一个壮劳力站溪水里淘金,一天能换得两斤粮食不?金砂沟溪底软溪可淘金砂,左右村寨宗族几百年来有几个不知道的,但这些年除了实在找不到活路的,有谁会跑去那里淘金?”
“……”徐怀笑而不语。
“你有什么法子,能一人当数人用?”柳琼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十七叔他们不是收编了五六十名残寇吗?这些人既然被潘成虎当成弃子声东击西,应该老弱病残居多,要是都留在歇马山,其实没啥用处。你挑十几二十个最不堪用的,收编到金砂沟作为立基之本,前期有这些人手就足够用了!”徐怀说道,“至于取金的方法,我自然会教你,好叫你夜叉狐的名头更加响亮!” ……
……
徐怀再与柳琼儿走回仅搭建十数座简陋窝棚的后寨,徐武碛、周景负责统领族兵寨勇,需要巡防个别逃窜山林的残贼剩寇会侵扰玉皇岭,已经先走了,
徐伯松、徐仲榆却与徐武富还留在这里,与徐武江、苏老常、徐灌山商议事情。
柳琼儿刚才走开,以及这时候与徐怀再回来,徐武富他们都不甚在意,也没有找她们拿主意的意思。
从这上面,柳琼儿也看得出他们对自己这个所谓的三寨主,其实是很无所谓的。
柳琼儿心里多少有些怨气,更是坚定听徐怀主意,在金砂沟另起一摊事的决定,当下便与徐怀坐一旁听他们商议。
除了商议新寨建造、狮驼岭开垦,山道开僻等诸多细节问题,玉皇岭这些年地少人多,成百上千的青壮族人都被迫外出谋生,之前徐武富也只是将跟宗族在泌阳、淮源生意有关的族人收拢回来。
还有更多的族人分散在外谋生,徐武富却是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勒令他们都回到玉皇岭来。
然而在形势危急时,这些族人又是徐氏不可缺席的中坚力量之一。
怎么将这些族人召回玉皇岭,徐武富甚是头痛。
柳琼儿听他们商议了好几个由头,都没有什么可行性,嘲笑道:“看你们为这事愁的,要不要我女流之辈,替你们出个主意啊?”
“柳姑娘有什么主意,还请不吝赐教。”徐武富性子隐忍,这时能向徐武江低头,自然不惮向柳琼儿问计讨策。
“徐氏拿出钱粮来,将开垦狮驼岭的规模搞得更大一些,不就有借口叫在外讨生计的青壮回鹿台寨了吗?”柳琼儿说道,“狮驼岭东坡新寨以及附近山田开垦,目前仅仅照百余家小的规模作安排,是不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但倘若同时在金砂沟也建一座新寨,以及在玉皇岭与狮驼岭之间,大建蓄水陂塘,用来开垦、灌溉山峪里三四千亩山田,徐氏是不是有足够的理由将在外谋生的青壮都召集回来,还可以名正言顺的,从外面购入大量的粮食、铁器等物资回来进行储备?”
“玉皇岭、狮驼岭之间的山峪,地形陡而石地多,到夏季时有山洪倾灌而下,怎么大建蓄水陂塘,怎么去开垦田地?柳姑娘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虽然大家最后都接受了柳琼儿的说辞,但柳琼儿不提前言语一声,就直接怂恿徐怀不计后果的去行刺郭曹龄,苏老常心里还是有疙瘩的,说话的语气也还是生硬。
徐武富与徐伯松、徐仲榆对视摇了摇头,无非是想表示柳琼儿自诩能断善谋,多少有些纸上谈兵,对经世之术所涉到底有限。
徐武坤、徐武良他们听徐怀说过滚水坝的事,见柳琼儿这时候提出来,也只是对视一眼,不点破其中的奥秒。
“……哼!”
柳琼儿冷哼一声,径直拿书案上的纸墨,将玉皇岭与狮驼岭之间的山峪地形描画出来,又在地势便易之处,添上一道道滚水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