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蕃民这时候在岢岚城的行动受到限制,不那么自由,但真要有密谍正藏身肃金楼,转移躲藏起来不是难事。
然而契丹人的奸细非但没有从肃金楼转移躲藏起来,甚至主动出击袭杀搜街将卒,吸引大量的禁军过来的围攻肃金楼。
这时候再看到陈子箫冷静的站在一旁看葛伯奕的嫡孙葛钰率领亲兵甲卒强攻肃金楼,徐武碛唯一能想到,这一切是陈子箫等人有意为之。
徐怀眉头皱起来。
肃金楼所发生的一切,令葛钰昨夜率部围杀暖香楼众人变得师出有名,令王禀、王番、朱沆他们再无法借昨日之事非议鲁国公还是其次。
四年后滔天大祸降临,将有数以千计的皇亲国戚及大臣会被赤扈人俘虏北上,此时一个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帝姬以及自命不凡的贵胄子嗣都不知道会在怎样的凌辱中苟活或屈辱的死去。
徐怀怎么会将狗屁皇子放在眼底?
眼前一切更关键的,叫徐怀隐约看到北征伐燕会受挫败的直接要害了!
大越禁厢军从上到下是存在太多的问题,但契丹人对西京道的统治以及契丹人在西京道驻守兵马,也绝好不到哪里去。
这至少不应该成为北征伐燕受挫的直接原因。
肃金楼发生的一切,已然坐实天雄军大肆搜查敌间的合理性及必要性,接下来只会促使天雄军进一步加紧对岢岚等城的蕃民搜查,稍有反抗,也必会格杀无论。
禁军之中收编大量的流民、盗贼,很难想象诸城大肆搜查蕃民不会伴随劫掠等行为。
甚至这种行为作为对微薄兵饷、禁军将卒地位低下的补偿,以及在战前为了激励将卒的斗志士气,在一定程度是受到纵容的。
更严厉的搜查、更放肆的抢掠,必然会激起更多反抗,从而叫各种弹压、镇压加码。
岚州作为边州,岢岚、楼烦、岚谷、宁武诸县加起来也就一万四五千户,比淮源都远远不如,蕃民青壮人数约在一万左右,这时候即便都站起来反抗也不足为患。
岚州很快就会集结五六万禁厢军兵马,镇压一两千乃至三五千蕃民作乱,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甚至西路军上下将吏都乐见其成。
在北征伐燕之前,提前清除境内的隐患,还能折算成军功,有什么不乐意的?
在渴望军功的将吏眼里,特别是这些军功还唾手可得,仁慈算什么?蕃汉和谐相处算什么?
肃金楼里正发生的一切,已经足以说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这时候敢站出来说几句要宽容、要和谐相处之类的话,天雄军将卒不打上门来,唾沫也能喷死人。
徐怀此时想的也不是宽不宽容的问题,也不觉得岚州境内会出什么问题,但东西两路十数万兵马杀入契丹境内呢?
契丹人在西京道的问题是比大越还要严重,以汉民为主的驻兵也确实是没有多少战斗力或者说有多少抵抗意志,但陈子箫与契丹人混入岚州的奸细,这时候利用大越禁军对边州蕃民的大肆杀戮、抢掠,去激励西京道境内十数万计的蕃民与契丹本族人对北征伐燕军生出同仇敌忾之心,情形会变得如何?
第五十四章 胡人心机
“你们暗中观察左右,除了陈子箫,说不定契丹人还有密间藏在附近。”徐怀低声跟徐武碛、周景、韩奇说话;牛二傻乎乎的踮着脚看肃金楼那边的情形。
倘若契丹人确实是用死间计,意在挑起天雄军将卒大肆杀戮、洗掠岚州境内的蕃民,除了陈子箫,说不定还有核心人物潜伏在附近观察局势发展是否如他们所料。
徐怀他本人目标太明显,陈子箫在远处不时会眺望过来,他只能盯着亲卫禁军攻打肃金楼的情形,得由徐武碛、周景、韩奇暗中观察左右的动静。
葛伯奕身边的亲兵甲卒,战斗力还是值得一看的,何况又是葛伯奕的长子长孙葛钰亲自督战。
很快就看到肃金楼后院有滚滚浓烟冒起,看情形像是契丹人奸细负隅顽抗到最后,见抵挡不过,这时候纵火想必是想制造混乱突围。
天雄军左右掌握绝对的优势,怎么可能容漏网之鱼脱身?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就见数十名衣甲染血的禁军将卒从里面撤出来,由一旁待命的厢军将卒提着水桶进去灭火;火势没有蔓延起来,很快也被扑灭了。 一具具尸体从肃金楼里抬出来,徐怀骑马在远处粗略估算,差不多近五十名蕃民打扮的健壮汉子被歼灭,没有留一个活口;而天雄军算上之前被偷袭的,在肃金楼前也停放近三十具尸体,算上受伤的,并不能说讨到多大的便宜。
天雄军目前绝对控制着岢岚城里的局势,即便在肃金楼附近,也是占据绝对的优势,攻下小股敌间势力盘据的肃金楼,却付出近六十人的伤亡,这绝对算不上完胜。
这也是从侧面看出据肃金楼顽抗的蕃民奸细,战斗力绝对不弱。
葛钰站在肃金楼前,脸被银盔遮住大半,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能想象心高气傲的他,不会对这样的战绩满意。
葛钰并没有在此多作逗留,现场交待给天雄军一名指挥使后,很快就率领伤亡不算轻的天雄军亲卫甲卒离去。
东大街的封锁并没有解除,还有两百多甲卒在附近警戒。
徐怀不想跟葛钰打交道,看葛钰带队拐出东大街,才与徐武碛、周景等人往肃金楼前走去。
“……”
看到有人过来阻拦,徐怀勒住马,掣出监军使院的武官腰牌。
昨夜天雄军有那么多将吏在银山巷饮宴玩乐,虽然罕有人知道鲁国公的身份,但监军使院的人马,打伤他们的人不说,还将其中三人强行拘走,这是众目所睹的。
可想而言,天雄军诸将对监军使院的人会有什么态度!
不过,毕竟不是谁都是鲁国公、葛家的小公爷葛钰,留在现场收拾残局的这名天雄军指挥使脸色阴沉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示意左右让开道路。
“徐都将怎有闲情跑东大街来,难不成又听到什么风声,跑来肃金楼纠察军纪来了?”陈子箫牵马走过来,瞥了一眼满地尸骸,朝徐怀问道。
“我有没有闲情,跟你他娘有什么关系,我有闲情,你娘过来陪我耍?”徐怀看了陈子箫一眼,拿脚将一具尸体拨翻过来,看死者鼻挺目深,却是蕃民无疑。
周景、韩奇、牛二站徐怀身边,虎视眈眈的盯住陈子箫,徐武碛则蹲过去,细看这些尸体的细微之处。
陈子箫尴尬的笑了笑,却是不恼,打量徐武碛、周景、韩奇、牛二等人数眼。
牛二与徐武碛是陌生面孔,但牛二纯粹是孔武有力,不值得他花心思琢磨。
这些敌间尸体很快就会被天雄军拖去处理,徐武碛没有时间浪费,他半蹲地上验看死尸,除了看虎口、腕臂关节等处,还拿手去摸尸体的颈椎及骨脊,手法既准又快。
陈子箫看到这一幕,微微蹙着眉头,想不起桐柏山有这么一号人物,上前问道:“这位爷看着面生,可也是桐柏山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