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宣元年诸监场所征收的铁税统计,江淮荆湖川峡等地的年炼铁规模,至少不低于三千万斤。
楚山铸锋堂目前的年炼铁规模,仅二十万斤而已。
桐柏山铁矿资源充裕、木炭资源也充裕,但最大的限度就是运输。
以往唐氏所经营的十八里铁场,所生产的铁器以及生熟铁料,主要供应山里;经陆路运输出去,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竞争力了。
铸锋堂的兵甲军械贩售还想继续扩大,包括铁器在内,还想从中弥补一部分度支上的缺额,唯一的办法就是铸制的兵甲军械以及民用铁器足够质优价廉。
为提高楚山炼铁的效率、降低成本,庄守信、徐武良等人也想过很多办法,但中原炼铁已经有一两千年的历史了,基础工艺短时间内想要有大的改良,谈何容易?
庄守信、徐武良等人都主张缩减刀矛箭簇盾牌等简单兵械的生产,满足自身所需即可,重点放到技术含量更高、附加值更大的铠甲铸制上。
徐怀却没有同意。
史轸也认为相比较农耕生产,大规模的煤铁开采及冶炼,才有可能为桐柏山容纳大量的青壮劳动力——而青壮劳动力才是楚山未来得以持续发生的真正潜力。
大量流民南涌,楚山目前只能尽一切可能往荆湖、南阳等地疏散,不是徐怀不想将他们留下来,实在是桐柏山相对安全的区域能承载的人口太有限了。
专攻造甲,获利或许颇丰,但造甲除了需要熟练匠工不说,所容纳的匠工人数也极为有限,一两千人就顶天了。
倘若楚山的炼铁业能发展起来,容纳一两万青壮年也非难事,加上附随的家属,楚山直接辖管的人口就能出多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来。
而大规模炼铁,通过铁料、铁器交易粮食进山,同样能增强山里粮食储备的弹性;运输能力也会得到极大的增强。
炼铁一业发展起来,所能附带的好处,不是简单用钱粮能衡算的。
史轸主张就算薄利,也要不断扩大山里的铁料冶炼规模,以此不断吸纳流民中的青壮劳力。
当然了,说到炼铁的基础工艺,木炭是不可或缺之物。
楚山也曾想过用生煤取代木炭,但生煤所炼之铁除松脆易折外,更为主要的是生煤置入炉底点燃后,极易松散,彻底烧尽后更是一堆松散的灰渣,与铁水混于一起。
不是不能用生煤取代木炭,但在找到更优良的生煤之前,即便用来生产普通的农具,性价也大大不如木炭。
“采桐柏石炭,以木炭之法熟炼之,用以冶铁,以观其效!”借着与赵翼吹牛打屁的空当,徐怀便手书一封秘信,着史琥安排人手立即携信驰归楚山交到史轸手中。
徐怀对此也满怀期待,他心里清楚生煤熟炼之法倘若管用,对冶铁变革将会产生多大的促进。
桐柏山木材资源虽然富足,但木材分散于险峻山间,砍伐后就地建窖炼制木炭,再运往铁场,极耗人力。
这些都是成本。
倘若桐柏山的冶铁业想要真正发展成为楚山财力的支撑,吸纳大量的青壮劳力,规模还需要扩大十倍、数十倍,这时候还纯粹依赖于木炭,也会很快将桐柏山的木材资源消耗一尽。
相比较之下,桐柏山目前所发现、开采的几座石炭矿洞,储量却是极大,关键可以集中开采、熟炼,从而大幅降低冶炼的成本……
第一百九十四章 继统
“舅舅,你果然在徐怀这边——周相公、胡使君请你们过来商议事情……”
天色将暮之时,朱芝走到湖畔小院,请徐怀、赵翼前往元帅府衙堂议事。
“诸多条陈都商议妥了?”赵翼慢悠悠的将茶盏放下,问道。
“已拟写奏表,只待舅舅你与徐怀看过,便一并去请殿下定度!”朱芝说道。
朱芝、朱桐兄弟二人随朱沆、王番北上岚州,满身世家子弟的习性没有褪去。 不过,苦难使人成长,这话对绝大部分人还是适用的。
天雄军溃灭于大同城,朱芝身陷其中,追随徐怀及万余残卒历经艰险逃归朔州,第二次北征伐燕,朱芝又亲历种种凶险、种种反复无常,纨绔习性便洗去许多。
而赤扈人第一次南侵之时,朱芝就随胡楷、徐怀到蔡州任事,看着家国河山经历如此剧烈的动荡与变化,他这一年多心智秉性也是越发沉稳,此时随胡楷进入元帅府司马院任事,也渐渐能独挡一面了。
朱桐变化虽然没有朱芝这么大,但得益在巩县时就在景王身边听用,此时也以侍从官的身份在元帅府听用。
朱芝、朱桐兄弟二人勉强算得上宗室成员,又没有以往宗室子弟种种限制,景王在襄阳刚刚扎下根基正值用人之际,对他们个人来说却也是难得的际遇。
徐怀与赵翼前往衙堂,周鹤、胡楷、高纯年等人都已经再次聚集在此等候,他们也不多事,只说一切听凭周鹤、胡楷吩咐,众人再次举步前往内宅参见景王。
“父皇受胡虏欺凌,生死未卜,我身为人子,心如刀割,愁苦悲创,然社稷垂危,千万黎庶皆陷敌手,也如众卿所言,吾辈当振奋谋计,以复河山,”景王赵湍看过周鹤起笔的奏表说道,“继统之事皆依众卿所议行事,但所有靡费之事,皆一概省去,不得铺张——另外,我住这里已经足够宽敞了,没有必要将左右衙司都腾空出去,并为宫室。现在什么情形啊,哪怕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多耗费一枚铜子,以致少铸一支杀敌之箭簇,我都难以心安,众卿可明白?”
周鹤、高纯年、顾蕃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已经省去诸多繁文缛节,但登基继统乃国之大典,除了一纸圣谕诏告天下外,襄阳城中总得办一办即位仪式?
此外,就算不立时在襄阳城大造宫室,但仅仅以原经略安抚使司府衙、占地仅十数亩的后宅作为皇宫,不将左右衙司腾并进来,也未免太寒酸了吧?
“怎么都不说话了,我答应你们的,你们总也要依一下我的意思办事吧?”景王说道。
“登坛祭天受玺即位,此乃大礼,不可或缺;其他诸事,臣等皆依殿下所言!”周鹤等人心里都想着当下即位继统最为紧要,其他事情都可以容后再议,当下便同意省去诸多繁文缛节,但坚持需行登坛祭天即位之礼。
礼,说白了就是规矩,君君臣臣之权柄,皆生于此也。
一旦礼制尽数废去,全凭拳头说话,天下岂非都乱套了?
“父皇为胡虏所迫北上,事出仓皇,我匆匆即位继统,也无暇征询诸路监司的意见,诸事思谋必难周全,”景王赵湍沉吟片晌,又说道,“中书门下、枢密院、御营使司分掌军政,到底能不能更好的统率大越军民以御胡虏,此时还不能确知,但是不试一试,也无从知晓。我看这诸多事就先照众卿所议颁行两年以观成效,两年后再广泛征询诸路监司的意见进行调整。众卿以为如何?”
景王赵湍并不想完全遵照周鹤、高纯年、顾蕃等人的意愿组建朝堂中枢,但此时元帅府里里外外都以周鹤、高纯年、顾蕃等人马首是瞻,又不得不依赖于他们重建朝堂中枢。
权衡利弊,决定以周鹤等人所议诸制先试行两年,这样他就能有两年的时间对朝堂中枢以及诸路监司进行梳理,到时候再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调整,也不会太迟。
景王赵湍有明君气象,威望也足,周鹤等人也不敢倚老卖老,都表示一切全凭景王定度。
虽说景王一再强调省却繁文缛节,禁事奢靡,但除了在城东堆土造坛,以备祭天即位大典外,在周鹤等人的坚持下,元帅府后宅附近衙司还是一并腾空,暂时作为宫禁值宿卫卒及侍从宫婢班院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