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不是没有想过铁铸车轮、车架子,但生铁所铸,比木作还要笨重,辙辕等部件还极易磨损。
即便炒炼法制备精铁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但除了精铁需要进一步锻打改良性能外,更主要是传统的炒炼法,每炉所炼精铁数量有限(大部分地区的生铁冶炼也是小炉子),难以用来浇铸车彀、车架等在当世看来颇为大件的铁械。
较为大型的铁械,如铁犁,铁犁主要还是先用生铁铸造,然后用灌钢法锻造刃口。
楚山这次所改进的瓶形高炉一步法炼制精铁,除了大幅提升精铁产量外,也使得铸造车彀、车架等大件铁械成为可能。
虽说精铁直接用于铸造铁械,性能肯定不能跟锻造兵械相比并论,但用于铸造中大型战车部件,同等坚固程度,却要生铁所铸轻上一半还多。
总之,楚山目前试制的精铁盾车,每辆重量控制在四百斤以下,同时车轮裹覆软木,以增加与地面的接触面积,用三到四名兵卒操作,使之在软松土地之上的移动,勉强合乎要求。
徐怀还是觉得目前所造精铁盾车太笨重了,但想要进一步改进,真正做到在战场上进退自如、便于结阵,最好是能控制在三百斤以下,却需要时间一步步摸索。
目前紧急所铸的精铁盾车,都会优先装备将负责于黄羊寨迎战敌军主力的唐青所部及侍卫亲兵营,但徐怀也拿出几辆盾车,给诸舍生演示步骑配合车阵作战的要点……
第二十八章 破冰之谋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岳海楼也不着人禀报,与孟介在众骑簇拥下径直驰入营寨。
其时仲长卿、摩黎忽、蒋昭德等人站在一条横穿营寨、作为饮用水源以及排出废物的窄渠前出神,听侍卫提醒,就看到岳海楼驰入营寨,一并上前迎接:“枢帅何时到西岸来的,怎么不通知我等迎接?” “军情如此紧迫,有什么好迎接的?我又不是没有长脚!”岳海楼挥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岳海楼说是大度,但其实他还是怕楚山渗透、刺探能力太厉害,担心自己提前暴露行踪,会遭遇伏击,还不如说走就走,来得安全。
岳海楼看向仲长卿、摩黎忽等人身后,好奇的问道:“你们适才在看什么?这么冷的天没有战事,还站在屋外吹冷风。”
“斥候探知楚山在淮水南北两岸的军寨储有大量石炭,起初并无在意,前两天听一名老窑匠说石炭覆于冰上,在日头下消融要快许多,”仲长卿禀道,“我紧急着人,今日找来一些石炭,这时候日头升起来,碾碎覆于冰面上,看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哦,还有这事?!”听说这事,岳海楼大吃一惊,急忙走到沟渠前看个究竟。
天气已经大寒,虽说淮河还没有冰封上,主要也是水域广阔、水流湍急,但中小溪河、沟渠都已经冻得严严实实。
岳海楼走到横穿营寨、仅有三四步宽的沟渠前,看沟渠之中,已结一层厚冰,已拿碾碎的石炭将十三四步宽的冰面覆盖住,其他冰面都还暴露在外面。
虽说这时候日头很好,但天气太冷,站在日头下都感受不到什么暖意,直觉风吹在脸,像刀刮似生疼。
这种日头正常情况下是没有办法将河冰晒融化的。
仲长卿拿铁铲将覆盖冰面的碎石炭铲去一些,露出下面所覆冰面,确实要比未覆冰面薄上许多,冰窝子里有水融化,伸手去摸,也没有特别寒冷。
这一幕叫岳海楼直蹙眉头,咂嘴叫道:“好狠的毒计!我还奇怪楚山沿淮河各军寨,储备那么多石炭是为何用——其用于炊事,明显又太多了!”
“储存那么多石炭,又有何用?他们难不成还想趁我大军渡淮后,用这些石炭将淮水数百里河面都覆盖住,挡住我们的归路?”孟介觉得岳海楼、仲长卿有些小题大作,不以为意的说道,“这得需要多少人手,需要多少石炭才够用?难道我们布防北岸的兵卒都瞎了眼,眼睁睁看着他们漫天遍野的走上数百里淮水河面去撒石炭?”
“你这蠢货,没事多读点书!”岳海楼瞪了孟介一眼,训斥道,“冰排之事,你也不是第一回见了,连这点计谋都想不透?”
水排又称凌汛、冰汛。
岳海楼与他麾下诸将,大多数都在西军任事多年,对黄河凌汛之事非常了解。
凌汛说白了就是黄河上下游的气温存在很大的偏差,会使得入冬后下游河段先冰冻住,以及春后上游冰层会先解冻。
这些都会促使上游流水因为下游的冰层阻塞而抬高水位,常常会形成大灾,淹漫河道两岸的土地。
淮河流域较短,淮上到淮尾的季节温差极小,通常说来不会形成凌汛灾害。
不过,楚山只要有能力在上游局部河段,提前叫淮水解冻,比如说在楚山新城以东三四里长的河道上,大面积洒上碾碎的石炭,使冰层提前解冻,就有可能形成凌汛。
虽说真阳境内的淮水北岸大堤,修造得比较坚厚,形成堵塞后水位抬高,未必会往北岸漫溉,但大量的碎冰拥堵,河水会漫溢到冰层之上流淌。
特别是到气温回升之时,这些都会叫下游段的冰层变得脆弱。
近两个月来,都是由仲长卿作为前军主将,以进筑连营的策略,从明溪河东岸往西岸一层层推进。
在此期间,仲长卿在明溪河东岸,除了确山、真阳两城外,在原有的村庄坞寨基础之上修筑十六座大寨,也已经在西岸修筑九座大寨。
每座大寨相距八到十二里不等,中间还有数量更大的哨垒,这使得他们将前阵环环相扣的推进到距离楚山城十数里外。
楚山军小股兵马出击,他们自然不怕,倘若楚山精锐尽出,他们就依赖这一座座大寨踞守、彼此间相互增援,令楚山兵马无功而返。
这种笨拙手段,目前看很有效,特别是楚山健锐士气及兵甲战械,普遍要强过他们之时,能有效的利用优势兵马,将楚山兵马限制在明溪河以西。
而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往石门岭东麓逼近。
虽说这一策略得到镇南宗王府及二皇子的认可,但还是有大量的赤扈将领不解、不满,认为汴梁楚军动作太迟缓。
东路平燕军强攻下寿春北岸的凤台城,就几次遣使过来,催促这边要么强攻楚山城,要么分一部兵马准备渡淮南下,配合他们渡淮强攻寿春。
岳海楼也不可能自己认为进筑连营之策有效,就能一意孤行,完全不理会三皇子屠哥及平燕军将帅的多次要求。 他也是秘密用一批精锐,暗中替换淮川守军,摩黎忽也令阔惕部进驻淮川城,准备等淮水封冻住,即渡淮进入潢川、固始、霍邱等地寻找战机,配合平燕军从凤台渡淮。
岳海楼却没有想到,楚山在淮水沿岸军寨储备大量的石炭,竟然暗藏这样的毒计!
特别是此时,金牛岭以东、淮水南岸的罗山县还在楚山军的控制之下。
楚山完全可以在师溪河口以东扒开淮水南岸的大堤,在上游形成凌汛之际,疏导大水往师溪河以东的潢川、固始等地漫灌,恰好是以水攻掩袭他们渡淮兵马的退路。
看着沟渠之中覆盖碾碎石炭的冰层,确实消融要快上许多,岳海楼皱着眉头说道:“我军层层进逼,楚山却只是修筑城池,并无大的反击动作,我都很困惑,徐怀怎么沉得住气,难道不怕我们将营垒修筑到石门岭东麓,将其他外线联络彻底截断,然后再从石门岭寻找空隙,继续往桐柏山腹地楔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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