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捞子靖胜侯赶到汉川迎娶美娇妻,我们这么多人马却还不敢去凑个热闹、闹个洞房啥的,光守在这鸟地方,有什么意义?还不如麻溜赶回洞庭湖逍遥快活!”
洞荆联军很多将领与蒋昂一样,都很费解:既然他们拼命打下的城池都不去守,为何还要守在湖荡子里,不撤回洞庭湖去?
特别今天是靖胜侯迎娶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王番独女的日子,婚事就在眼鼻子跟前的南蔡城操办,蒋昂不觉得他们能硬啃下刚有雏形的南蔡城,但怎么也不能无声无息的缩在盘龙寨,什么事情都不搞吧?
真要是如此,半年前被楚山区区数十骑杀得人仰马翻的恶名,什么时候才能洗脱?什么时候才不会被他们翻出这事来嘲笑?
胡荡舟将酒碗放下,欲言又止的瞥了蒋昂一眼,最终决定不去搭理他,任他去抱怨。
“这鸟酒酸不溜湫的,跟掺他娘马尿似的,真不爱喝!”
蒋昂觉得这顿酒喝得没趣,烦躁的站起来,推开长案走出大帐。
蒋昂走到大帐外侧的望楼下,像猿猴般爬上去,想着在望楼角落里先打个盹,养一养精神,到深夜再去敲李寡妇家的门,无意间瞥见远处有些火光像是在移动,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微醺的醉意荡然无存,踹向身旁的守卒,骂道:
“睁开你的狗眼,那么多敌军移动,竟然没看见!?快吹号角!”
第一百八十二章 盘龙寨
激烈的号角声,顿时间“呜呜”吹起来,响彻盘龙寨,仿佛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盘龙湖中,骤然将寒夜的静寂撕成粉碎。
一堆堆篝火、一支支火把点燃起来,迅速将盘龙寨照得明亮起来。
胡荡舟、蒋昂等人嫡系兵马,还算训练有素,飞快穿戴铠甲,整齐有序走出营舍进行整队,但这部分人马数量有限。
寨子里更多的人马都是从流民之中招募的青壮,他们或为自己及家人混一口吃食,或被裹挟,在过去五六个月间,他们缺衣少食,手持木盾竹矛,多以宗族乡邻聚拢在一起,跟随着胡蒋等人的嫡系兵马呼啸湖荡、劫掠乡野,又跟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家人混杂住在一起,说到底还是乌合之众。
胡蒋等人即便想操练这些人马,但是既无兵甲粮草,更没有那么多熟悉排兵布阵的军吏,甚至就连他们自己,都是半吊子出身。
荆北无意替楚山清肃千汊浦,而韩圭、范宗奇、许凌等人前期也主要在锁龙湖以北,紧挨着小鹤岭修造南蔡城,并没有急于往东扩张——胡蒋等人退据盘龙寨,就没有打过什么硬仗。
这时候听到号角响彻盘龙寨,大部分人都茫然失措的探头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在军吏武将鞭抽棒打的喝骂声中,乱糟糟的拿着刀盾走出来整队。
然而除了三万多青壮外,两三倍的老弱妇孺都拥挤混杂住在盘龙寨之中,此时也是鸡飞狗跳、混乱一片……
“操!就两三千人马来袭,看把你们这几个狗娘养的吓成什么样子!”蒋昂站在寨墙之上,看左右人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皆是一片惊惶,狠狠的啐了一口,粗鲁的骂道,似唯有如此才能将胸膛间莫名的压仰感排遣掉。
听蒋昂咒骂,旁人却没有吭声:
半年前,他们两三千人马在双柳庄前,毫无抵抗力的被五六十骑楚山军切瓜剁菜般杀得人仰马翻,如此痛彻心扉的记忆岂是轻易能从心间抹除掉了?
要不是荆北官兵到现在都还没有对千汊浦组织过大规模的进攻,要不是楚山在南蔡的人马这段时间除了专心致志的建造南蔡城,围垸建寨也都紧挨着南蔡城的选址进行,众人早就想从千汊浦撤出去了。
现在楚山军两三千人马,从南蔡城选址方向趁夜杀过来,谁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能抵挡住?虽说他们身后有三万多青壮。
“楚山军是强,但到底不是天兵神将,”田儒生强抑住内心的震惊,故作谈笑风生的笑道,“此值寒冬腊月,之前分割地势、阻挡赤扈铁骑南下的颍水、汝水等河流,都已冰封住——楚山要防范驻扎在京西、河洛的赤扈骑兵南下,其精锐兵马被牵制在襄城、召陵、确山、汝州等地不得动弹分毫,除此之外,楚山专事营造、屯田的兵马,看似规模也不少,但不会比荆湖之间的官兵更强,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倘若楚山没有把握,怎会轻易夜袭过来?”田儒生三言两语安慰不了人,当即就有人质问,也没有谁怨这人动摇军心。
胡荡舟也是一脸沉默。
“徐怀其人,好用险计,但实际上更多是情势上迫不得已,”田儒生说道,“诸将想想看,倘若楚山有绝对实力打下盘龙寨,又何需假借婚事夜袭,这不徒增耻笑,胜之不武吧?”
“什么胜之武不武的?扯那些有用没用的,还不如省些力气杀敌!我就不信,我们三万人马,都守不住寨子!”蒋昂不耐烦听田儒生夸夸其谈,催促诸将赶紧部署起来,而不是浪费时间。
他们在千汊浦虽说条件简陋,但过去三四个月时间,在防守上也下足了功夫,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
盘龙寨除了用栅墙将临近盘龙湖、涢水的五座渔寨圈围起来,形成占地六七里方圆之上的水上之城外,在外围还有四五座哨寨,基本上都是靠着河汊河巷及洼地而建。 这几座小型哨寨相距盘龙大寨有五六里及七八里不等,规模很小,这时候陆续有火光升起,看着像是都已经遭到楚山前锋兵马的进攻。
虽说他们对道路更熟悉,主寨与这些哨寨之间也有诸多交错的河巷相通,但黑灯瞎火的,寨中又一片混乱,也没有人想着说率部去增援这些哨寨。
胡荡舟此时只想着守住盘龙寨最为紧要。
除了派人手赶往千汊浦南侧诸寨求援外,他更多也只是将大小舟船从水门调出寨子到盘龙湖中集结,待天亮后看有无机会从河巷、河汊,扰袭楚山的侧后……
……
……
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天地间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天际打开一道口,光亮透进来,将远处疏林溪河的轮廓勾勒出来——
范宗奇手握住腰间的佩刀,一座小型贼寨在他身后百余步外,此时正陷入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将左右照得亮如白昼。
在范宗奇的前方,一辆辆在轮彀上铺以长木板或者特制封闭箱梁的架桥车被推下河道。
先行泅渡过河的将卒拿绳索牵引,将架桥车卡在河巷两侧的浅滩上。
较宽的河巷处,则用两辆或三辆架桥车首尾衔接起来,横置河面上——然后在架桥车的两侧,快速将一根根长木桩打进河床中进行固定。
盘龙寨三面临水,就算北面与陆地相接,也是河汊、河巷纵横交错。
徐怀以大婚为掩护,对盘龙寨进行夜袭,不是奢望能趁敌军毫无觉察的杀入盘龙寨中,更多是趁敌军懈怠,先行攻陷外围哨寨,打通通往盘龙寨前的通道,赶在大股敌援从别处赶之前,对盘龙寨展开强袭。
倘若敌军事前有足够的警惕,及时将数以百计乃至上千艘贼船调入盘龙寨北面交错纵横的河巷进行防守拦截,楚山军就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才能将主攻兵马及必要的攻城器械推进到盘龙寨前。
哪怕最终能顺利拿下盘龙寨,但中间浪费太多的时间,或者说伤亡超过一定限度,都不能叫胜捷。
此时用事前大量打造的架桥车推入河巷之中,不仅意在开辟更多通道,以便人马、器械能绕开贼军在盘龙寨北面设置的诸多碍障物,更快速、便捷的推进到盘龙寨前,同时更是要将这些河巷截断开,防止贼船从盘龙湖绕来袭扰主攻兵马的侧翼。
前锋兵马稳步往盘龙寨方向推进,而在侧翼一辆辆精铁盾车在这些快速架成的浮桥两端聚集成车阵;而在这一刻,更大规模的人马簇拥着大量的攻城战械从南蔡城以东诸寨出发,往盘龙寨方向而来。
虽说南蔡常编兵备非常有限,还以汉川等地新招募的青壮为主,但从淮源、信阳等地抽调过来的上万工辎兵,之前负责修造南蔡城及诸寨,此时连夜进行紧急动员,确保强袭盘龙寨不会出现兵力上的短缺。
除此之外,王番也借口确保大婚不受贼扰,从黄陂等地抽调三千兵马,就驻扎在小鹤岭以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