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赤扈人征服党项之后,大越就完全断却与西北诸部的联系,滇马这两年直接飞涨到一千斤茶都未必能换购一匹的夸张程度了。
倘若再算上长途跋涉的损耗与开支,意味着制司想从静江府的茶马榷场获取战马,每年单在新增战马上的开支高达二十万贯之巨。
这还没有将骑兵后续的扩编计算在内。
因此,能否在邛崃山找到一条联通蜀西与朵甘思东部地区的通道,不仅关系到徐怀为日后所谋的退路问题,也关乎到眼下能否获得一条新的战马引进通道。
这条道真要能走通,到时候除了穿越邛崃山较为艰难来,但在进入黎州或雅州境内后,全程可以走水路抵达泌阳,甚至不比之前走祁山道前往秦州艰难、曲折多少。
要不然的话,就算契丹残部迁徙到朵甘思南部地区或善巨郡栖息下来,到时候想通过大理国境将战马运来京襄,而不被大理国从中狠狠的宰一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另外,路途也太遥远了,途中大群战马的转移损耗,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第六十七章 搓纺
听徐怀说起他对契丹残部的打算,柳琼儿略作沉思道:
“这么说,萧姐姐与萧柏那边也要派遣一些人手照料起居……”
徐怀谋算着契丹残部盘踞邛崃山西麓以为退路或者将来作为向吐蕃高地进行扩张的跳板,除了之前派遣的近百名匠师要在契丹残部里扎根下来外,还应该再多派些人手借照料萧燕菡及萧柏母子起居的名义,以便进一步扩大在契丹残部内部的影响力,加快对契丹残部的融合。
当然,为免日后生出间隙,这层心思还需要提前挑明。
不过,徐怀现在头疼的却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传这口信,他现在也不想在制司内部太早将这层谋算挑明——一旦有退路之想,则会削弱内部的意志与决心。
徐怀头疼的拍拍额头说道:“等确认邛崃山里确有通道前往朵甘思之后再说吧……”
“对了,史先生前些日子着人搜集羊毛羊绒搓纺纱线,还召集一些织师琢磨这羊毛纱线要如何用才是最好,”王萱想起一件事,问道,“我倒想起前朝有西域胡商贩售羊纱帔子的记载,便着织师先织了一些帔子出来。史先生说过夫君归来第一时间就要看这些的,夜宴时史先生可有提及?”
“今日夜宴主要是为邬散荣、萧泫等人接风洗尘,史轸却没有急着说羊毛搓纺之事,”徐怀说道,“都已经织了一些帔子出来了?快着人取来给我看看……”
史轸返回泌阳已经有三个月了,徐怀也迫切想知道羊绒搓纺之事的进展。
当然,徐怀很肯定羊毛羊绒肯定是能用于纺织的,但当世织造造技术能不能适用于毛料纺织,以及羊毛羊绒的品种有多大的区别,徐怀心里却没有底,这些都是眼下急需要先搞清楚的。
虽说京襄有限的山地草场都集中用来牧养牛马,但地方上很多稍有余裕的民户都会在开春抓两三只羊羔,喂养到年尾宰杀吃肉或卖出补贴家用。
甚至也有一些地方在前朝时就有仿效羌人、于春夏之交将羊儿褪落的羊毛羊绒搜集起来制作毡帽的传统。
即便中原地区所饲养的羊毛短少绒,春夏之交褪落的羊绒也很有限,但史轸回到泌阳之后令人着意搜集,前期用于验证搓纺的羊毛羊绒却是不缺的。
吩咐下去,侍女很快将十数捆搓纺成的毛纱线以及十数条织成的帔子拿过来给徐怀看。
帔子乃前朝女子常披于肩背、绕于臂肘间的装饰条带,色彩绚丽,以衬女子仪容,当世日常生活中已经很少见到帔子,但存世不少,主要拿绣花棉布、绢绸等缝制而成。
王萱自幼博览群书,她记得西域有毛纱帔子传到中原,徐怀也不觉得这里面会是谬误。
与契丹、党项以及吐蕃诸部不同,西域有不少部族很早定居下来,农耕也较为发达。
前朝初年对外军事扩张,曾在西域设立安西都护府管辖,中原织造技术传到西域,当地人将易得的羊毛羊绒用于织造,并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也许在西域毛织物的出现可能要比想象中还要早许多,毕竟从秦汉时中原与西域就已经有了很密切的交流。
却是数百年强盛之极的党项、契丹以及赤扈等族,却是更为传统的游牧民族,族众在马背上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居住一地的习俗。
不能将复杂笨重的纺车、织机驮在牛马背上到处走,没能发展出毛料织物,所得羊毛羊绒都还局限于传统的制毡,却也是正常的。
徐怀拿起织造院试制的这些帔子,还没有染过色,采用不同的织法,经纬纹路有变化,也有疏有密,总体上更像是羊毛围巾、披肩,雪白柔软,性状真要比质地僵硬、粗糙厚重的传统毡毯改良太多。
“搓纺机织等事复不复杂?”徐怀欣喜的问道。 “机织却也简单,并不比丝棉复杂,难在搓纺上,”王萱说道,“目前京襄所能收集到的羊毛羊绒,都是短毛少绒,用不了水转纺车,用手摇纺车加拈,也要比丝棉慢许多,总是断茬,但这织物无论是制作御寒云肩,或制大敞、绒毯,都是极佳……”
“万事开头难,多费点人力能做出来,就足够了!”徐怀高兴的说道,“诸事有什么不足,可以一点点去改善,但只要当下就有用处,织造院就可以组织人手试着编织云肩、大氅、绒毯等物……”
传统的水转纺车因置于湍流之中,运转极不稳定,以往主要用于麻缕的搓纺加拈,甚至都没有办法用于短绒头的棉纱搓纺。
目前织造院还刚刚尝试着将新式水轮机带动水转纺车用于棉纱搓纺,效果是有,但还谈不上稳定。
羊毛纱线的搓纺就更为复杂,加拈时动不动就断头,目前只能用传统的手摇或脚踏纺车进行搓纺。
不过,当世绝大多数的纺织品都是纯手工作业,只要羊毛制品足够优越,却是不愁没有销量的——再说军中一直都缺乏优良的御寒衣毯,羊毛制品伸手触摸就知道要远远优于传统的袄袍。
现在比较头痛的两点:
一是羊毛织物不同于传统的丝帛棉麻,可以说是全新的织物,要如何进行染色需要重新摸索。
还有就是草原诸部搜集羊毛制毡,都是春夏之效趁着羊儿换毛,将自然褪落的羊毛羊绒搜集起来,这个量自然是非常有限的。
契丹残部这次南迁,牧群损失也极其严重,王萱担心就算打通邛崃山通道,契丹残部一年也无法提供多少羊毛羊绒用于织造。
“这却不愁,”徐怀笑着说道,“只要这事能成,羊毛羊绒不会缺的……”
他了解契丹、党项以及吐蕃,都有牧养长绒山羊的传统,可能以往总的牧养规模不大,但整个吐蕃高地的草场、草甸面积,要远远超过中原的耕地,潜力巨大,只有需求旺盛,长绒山羊繁殖起来也快。
而且在他的印象里,到时候应该是在特定的季节直接剪下羊毛,而非单纯在春夏之交搜集褪落下来的绒毛。
次日,徐怀将史轸、韩圭等人请来府中,商讨设立织造监之事。
大越在内侍省设有贡织务,主要是为朝廷提供宫廷御用及官用各类织物;地方上除了税收外,对民间的织造之事基本处于放任不管的状态。
汝蔡申三州山多田少,麻棉出产极少,早年为保障军用,朝廷拨付给行营的军资,有相当一部分乃是布匹。
当时行营还成立了一些专门的被服工场,将朝廷拨给的布匹裁制成各式兵服。
在侨置南蔡县之后,徐怀才有意的引进棉花、棉纱,在南蔡设立织造院从事棉布的纺织;设立京襄路以来,制司更是在襄阳、泌阳等地成立多家织造工场,吸纳女工从事织造,同时也鼓励民间种植棉花。
不过,这些都是生产部门,主要由铸锋堂直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