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孔昌裕脸色不豫,韩圭心里则是微微一冷。
孔昌裕及其他荆北官员的心态,其实很好拿捏,一是他们很希望徐怀能率部将被围庐江县的高峻堂所部解困出来,二是他们此时已不敢叫后续东援的荆北兵马,独行去正面接战渡江进入京畿以西的虏兵。
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不敢拖延不派出援军,也不敢看到江淮局势进一步崩坏,毕竟江淮局势崩坏之后,紧接着就会蔓延到荆北来,他们更多是寄望荆北援军能依托或藏身在京襄精锐之后东进。
那好了,不要说两军行进的方向、日期,后续需要进驻的城寨,徐怀都希望京襄来主导,互不统属这话也不能再提,要求荆北援师明确接受他的节制,同时这次赴京勤王所需要的粮草供给,荆北不能不分摊,甚至还应该出大头,最好谈妥份额,从鄂州等地直接运到南蔡,由京襄在南蔡的官员统一调度。
听韩圭代表京襄提出要求,孔昌裕即便渡江前就做好让步的心理准备,也禁不住脸色一僵。
这简直是要荆湖北路完全从属于京襄。
随同孔昌裕前来南蔡的荆北将吏,脸色也是难看,只是不敢在徐怀面前放肆的反驳。
“看来孔使君觉得难办,那我们还是各自奉诏行事吧,”徐怀慢条理丝的说道,“本侯应率部经黄州、蕲州、舒州,东援庐州,但鉴于此时的战局,北岸黄州、蕲州、舒州随时会受到虏兵的威胁,我将奉诏接掌黄、蕲、舒三州防守!”
第一百零六章 决意
黄州位于鄂州以西,地跨长江两岸,属荆湖北路。
舒州、蕲州位于淮阳山脉南麓与长江之间的地域,与江东西路北部临江州县隔江相望,原先都属于淮南西路。 设立京襄路,将原属于荆北路的荆北四县及南蔡县划了过去,朝廷同时又将硖州及荆州南岸公安、石首等县划入荆湖南路,以便更好的遏制京襄往西、往南渗透。
这时候为弥补或加强荆北路的纵深,朝廷则将相邻黄州的蕲州划给荆北路。
徐怀此时提出要接管黄、蕲、舒三州防务,舒州属于淮南西路,轮不到孔昌裕等人置喙,但黄、蕲二州却是荆湖北路连接南北的要地。
黄蕲两州的江北部分,一旦被京襄接管防务,不仅这两州面临“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的局面——以京襄(楚山)众人的德性,孔昌裕等人丝毫不怀疑很有这种可能,同时他还担心随、郢、安三州被隔挡在北面,是不是也会沦为京襄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荆湖北路,是不是就剩鄂州、复州两个光杆州了?
不,复州位于江北,位于南蔡县与荆北四县的夹峙之中,包括南蔡县北面属于鄂州的汉川县,都有可能被京襄吃掉。
然而孔昌裕此时又能说一定不同意?
朱沆递给京襄的勤王诏,明确写了要靖胜侯亲自组织、率领京襄精锐兵马,经黄州、蕲州、舒州进援庐州。
虽说之前没有要求京襄军在这三州停下来,但现在建邺水师被击溃,长江中下游对虏兵来说,如无人之境,虏兵水师随时可能会奔袭这三州,徐怀哪怕出于粮秣供给的安全着想,要求临时接管这三州的防务,谁能说什么?
这是正常不过、出于军事的权衡,一点都不算过分的。
再者,这三州地方官员以及地方势力,为了自身的安全,是会拒绝,还会接受京襄军的进驻与庇护吗?
这个节骨眼上,三州地方官员及地方势力,疯了才会拒绝。
不管对京襄(楚山)众人如何反感,但这些年完全能拒虏兵于域外者,除了京襄军,还有谁?
孔昌裕心知不管他代表荆湖北路制置安抚使司如何反对,事实上都无法阻止京襄军接管三州防务,禁不住暗暗吸了一口气,说道:“徐使君所论,却非我等一定觉得难办,君侯治楚山、京襄这些年文治武功,天下也是有目共睹。不过,荆北兵马及钱粮皆受徐使君调度,但到底如何调度,徐使君总得叫我等略知一二吧?要不然,我等又如何令将吏信服而遵命行事?”
“黄、蕲、舒三州乃遏制虏兵沿江东进之门户,也是从侧翼牵制虏兵进窥长江之要藩,必然要以重兵守御,”徐怀说道,“我本意是荆北兵马在集结后,除了重点加强安州以北九里、武胜、平靖三关的防御,以防归德军躁动外,就主要往蕲州、舒州进驻,在那里静待形势的变化,我则亲率京襄精锐沿江南岸东进,以趋建邺,寻机与渡江虏兵作战,先解建邺之围,却没想到孔使君会觉得难办……”
“这个不难办!”不等孔昌裕说话,同行的兵马副都部署袁久梁迫不及待应道。
徐怀的方案,实际还是希望荆北兵马以守城池为主,还主要是守御荆湖北路自身的城池,防止虏兵杀进来,最多是从蕲州往舒州进行倾斜。
守御城池,不需要与虏兵野战,大概是最体谅荆北兵马战斗力有一丢丢欠缺的良心之议了。
现在兵马都部署高峻堂率部被困庐江县,倘若荆北兵马遵照勤王诏,直接进援京畿,统兵之将就非袁久梁莫属了。
作为郑怀忠曾经的部将,袁久梁当年也率部属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才得以在郑怀忠、郑聪父子伏诛之后,还能继续调到荆湖北路出任兵马副都部署。
他不是怯敌畏战之人,但没有强援在侧,他集结万余荆北军直接奔赴建邺,将是什么下场,他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因此他心里是怨恨徐怀对郑家父子的设计陷害,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比普通将吏也更清楚,或许只有徐怀能解当前之恶局。
再说他调任荆北,妻儿老小都还在建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袁久梁本是武夫,孔昌裕这个节骨眼上也没办法训斥他不懂规矩,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
“既然徐使君考虑如此周详,我等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有一点要与徐使君言明,徐使君但想调荆北兵马另用,军令还需要两司共署才能生效!”
荆北兵马受徐怀节制,这不是孔昌裕等人在这里口头答应就行的,需要荆北、京襄制司正式行文,徐怀也是要在拿到荆湖北路制置安抚使司的行文之后,才能名正言顺的对集结起来的荆北兵马进行节制、调度。
粮秣、钱饷摊派比例,荆湖北路也主要承担荆北援师部分,但需要事先调运到南蔡,由京襄制司统一安排。
这也是徐怀节制荆北援军的另一道保险。
倘若有荆北军将不听节制,老子就先断了你的粮饷,看你如何跟麾下兵卒交待、解释。
到最后,徐怀拿出一份名单出来,说道:“我将率部亲往京畿,倘若有军令传往黄、蕲、舒、安等州,用京襄武吏,彼此不相熟,会有诸多不便,还希望孔使君将这几人暂时调给我使用,充当联络武吏!” 孔昌裕接过徐怀提供的名单,脸又变得更便秘一样。
傅梁乃原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傅潜族侄,与陈肃共同担任原经略刘献亲兵营正副都指挥使,程啸乃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司武吏——他们都是宣威军溃灭之后所剩不多的武将,曾随徐怀参加过淮川守卫战,后组织宣威军残部及淮川等地军民南撤。
刘献出知武州,曾将他们调往武州兵马都监司任事,但随后又被高氏赶了回来——高峻阳并不希望西秦路范围内出现不受他管辖的精锐兵马。
他们前后在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司任事期间,恰好都是王番出任荆北兵马都部署,得以重用,先后率部参加汝蔡等地的轮戍,算是荆湖北路内部与京襄(楚山)关系最密切的将领。
孔昌裕都忘了他与高峻堂将这几人踢到哪个旮旯里待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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