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峻执刀站在码头前,看着江东路勤王将领,进行渡江前的最后战术安排,严厉的声音在江风中传荡——
徐怀已前往枞阳坐镇,铜陵以徐武江、刘师望等人为首,王峻负责具体的作战指挥;王章、孙延观、余珙、陈缙等将也都站在演武台之上,注视着第一批渡江抢占滩头阵地的兵卒。
枫沙湖一战,给赤扈人的打击太过惨烈,又或者是龟甲铁壳子船给赤扈人的印象太过深刻,赤扈人短时间无法摸清楚荆州水军的具体实力,之后不仅将水师主力龟缩到巢湖之中,还在巢湖连通长江的濡须水河道之中主动设下重重障碍,防止荆州水军故伎重施,强行杀入濡须水。
如此一来,弥宝、秦彦、苏其等将各率一部混编鄂州水军的水营进驻到长江以南的青戈江、漳河,依托傅梁、陈肃等在驻守芜湖、当涂等城的义军,不仅重新恢复沿江防线,还基本掌握铜陵到当涂及建邺之间的长江水道。
在这种情况下,徐怀决意兵分两路,对庐江外围敌军率先发起进攻,以解庐江之围。
北岸以范宗奇为将,以天雄军第四镇三厢精锐、选锋军三千骑兵以及宿卫禁军周述、余整、韩文德等部,总计两万两千精锐步骑作为主力,从枞阳县北部,沿着淮阳山南麓的驿道,往大矾山北麓推进。
主要也是枞阳、庐江两县的临江地区,湖荡水泽交错,北岸主力兵马没有办法,直接沿着长江北岸杀到大矾山以南的临江地区。
南岸则以徐武江、王峻等人为主将,以天雄军余珙、陈缙部以及选锋军重甲步营孙延观部,直接从铜陵渡江,在水军的配合下,在裕溪河口附近建立滩头阵地,之后调勤王兵马直接从铜陵渡江北上,将兵锋往大矾山南麓、西麓延伸,直至打通与北岸主力的联系。
战争永远都是残酷的。
徐怀在铜陵、枞阳能调动的精锐兵力有限,在接下来的淮西战场,又将面对数倍于己的精锐敌军,前期不可能毫无保留的滥用精锐兵马。
如何用好诸路集结过来的勤王兵马,将是决定淮西战事胜负的关键。 因此从枞阳出发的北岸主力兵马,前期也只会插入桐城县与大矾山之间,将南线虏兵的主力牵制在大矾山以北,但不会贸然对大矾山以北、防御相对完善的营寨以及虏兵占据的桐城县城发起强攻。
前期真正的攻势,乃是从铜陵发起的渡江作战。
照拟定的作战方案,孙延观、陈缙二将,将亲率一部精锐甲卒,在水军的配合下,在裕溪河口登岸,利用虏兵遗弃的汛口营垒建立稳固的滩头阵地。
后续则是要将江南东路、江南西路集结于铜陵及附近地区总计四万勤王兵马,源源不断调遣渡江,沿着裕溪河往北推进。
虏兵当然不会坐看到他们轻易将兵锋推到大矾山南麓,会尽可能调集兵马进行反扑,甚至会击其半渡之时。
这时候就需要诸部勤王兵马自身的作战意志足够坚定,能在水军的配合下,在裕溪河沿岸站住阵脚。
倘若自乱阵脚,大部分勤王兵卒都将无法及时撤出,将遭受到惨烈、一面倒的屠戮。
相应的战术安排,早就将诸路勤王兵都将以上的军将武吏召集起来反复讲解,但除了孙延观、陈缙第一批各率五百精锐登岸外,紧接着还要调两千勤王兵马渡江,徐武江、王峻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将队率、都都、指挥使都集起来,进行反复的叮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浅攻进筑
在北岸主力前锋兵马抵达罗望河畔,于浮渡山北麓摆出强渡罗望河的架势之后,集结于铜陵的南岸主力就正式展开渡江作战。
二月春回大地,虽说溪河湖泽还没有丰潦起来,但地势低洼、临河临江的滩涂,在春雨滋沃下变得越发泥泞;芦芽从土壤里钻出来,开始肆意生长,草木也开始抽青,满眼望去不再萧条孤寂。
裕溪河作为枫沙湖连接长江的水道,不足二十里长,却曲折蜿蜒,中间串联着四五座水域较广的汊湾与小湖荡,最后在汇入长江时还拐了一个大弯,以致河口以西形成一座斜伸入长江、长堤状的狭长半岛。
半岛长约千步,最宽处也仅有三百步,底部甚至仅有七八十步宽,水军战船进入裕溪河,用弓弩就能挡住虏兵进入半岛,为第一座滩头阵地的建立提供便利条件。
在孙延观率部五百精锐,携带盾车、床弩等战械登岸之后,工造作业船也快速往北岸靠来,将一根根木桩在近岸浅水打下去,又将数十艘筏舟拖上江滩充当支撑基础,铺以栈板,在北岸快速建成一座简单栈桥码头。
随着一座座铁拒马、栅木运抵北岸,占据狭长半岛的第一座岸营快速成型,但这绝不意味着已经在大矾山南麓临江地区站稳了脚。
沿裕溪河往北,大矾山南麓临江地区,地形与侨置南蔡县之前的千汊浦类似,到处都是洼地。在少雨干燥的秋冬季,这些洼地看似无水,但入春后冻土消融,都是一踩一个坑的泥泞之地;入春后下过几场绵绵小雨,这些江滩洼地吸足了雨水后变成人畜难行的沼泽地。
差不多要往北四五里地后,才有庐江县民众开垦建设较为完善的田地、村寨;汛季来临后,临江四五里纵深也差不多都会被江水淹没。
这也意味着南岸兵马至少需要往北推进四五里成功展开并建立一座座攻守兼备的营垒,才算是真正在北岸站住脚——
徐怀在南岸没有那么多的精锐兵马沿裕溪河往北展开,甚至需要在南岸保留相当一部分精锐兵马进行督战,只能将江南西路、江南东路、荆湖南路以及正陆续赶到广南西路勤王兵马推出来,充当渡江作战的主力。
而虏兵此时还无意直接从庐江县撤围而去,还想着要为攻打寿春争取更多的时间,就绝不容忍再丧失大矾山南麓的控制权。
因此对裕溪河以西临江四五里地争夺,很快就演变成勤王兵马的绞肉场。
裕溪湖以西的临江地区,地形相对完整一些,但还是泥泞遍地,严重限制步卒通过、展开。
相比较而言,虏骑却能相对轻松进出。
集结于南岸的诸路勤王兵马,除了荆南军曾长期参与剿匪作战,将卒作战经验较为丰富、兵甲较为完备之外,江东军、江西军以及广西军都相当一般。
他们无论是通过滩头阵地往北推进,还是乘船进入裕溪河之后再登岸,都无法镇定如素的应对虏兵逼近后拿弓弩攒射,更不要说借助盾车、铁拒马等战械,背靠河岸结成坚实阵型去抵挡虏骑的凌厉冲锋突击了。
前期的渡江作战,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几乎每一支强行登岸沿裕溪河往北推进的诸路勤王兵马,无一例外都被虏兵打溃,丢下一堆尸体,哭爹喊娘逃到滩营及战船能遮蔽的临水滩地,躲避虏兵的屠戮,连有序撤退都做不到,甚至有很多将卒仓皇间跳入江水或裕溪河逃避虏兵的追击。
前三天诸路勤王兵就死伤两千多将卒,徐怀不得不重新回到铜陵坐镇,弹压诸路勤王兵马畏战情绪乃至抗拒出兵的意图。
然而徐怀并无意更改既定的渡江作战方案,只是在北岸新增两处滩头阵地驻以精锐,加强对侧翼的掩护与遮蔽外,依旧坚决无比的强令诸路勤王兵马以营为单位分批渡江,沿裕溪河往北推进。
对那些被击溃过、暂时逃得一命的勤王将卒,在接回到南岸后,仅有正面受伤的将卒才得以前往伤兵营进行休整,其他没有负伤或伤在后背的将卒,会直接编入下一轮的渡江作战部队之中——
胆敢违逆军令者,一切严惩不贷。 有七名指挥使在虏兵反扑时,非但没有尽职组织人马结阵抵抗,而是选择第一时间逃跑,徐怀也是将他们在铜陵就进行简单的军法审判,就地斩首。
虽说临江的低洼滩地更利于赤扈骑兵进退,但泥泞的沼泽,对轻甲骑的限制依旧极大,更不要说披甲重骑了。
勤王兵马只要军心稳固、作战意志坚定,哪怕是用大盾结阵,以弓弩攒射,以长矛进行拒挡,在侧翼有滩营及战船的掩护,即便没能抵挡住虏骑的突击冲锋,也一定能给虏兵造成极大的伤亡——
赤扈人在大矾山以南,总计仅有两三千骑兵,又经得起多少消耗?
徐怀重回铜陵坐镇,对勤王兵马进行高压整肃,诸路勤王军将看不到有避战的可能,动不动就被小股虏骑突击击溃的局面就迅速得到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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