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在赤扈人九月底撤出之前,申州之兵马不得越过谷水(竹竿河),庐州之兵马不得越过龙舒水与李陵山的中线,滁州之兵马不得越过浮槎山、张八岭及练子山的分水岭,寿春等守军不得有出城之意图,同时将归德军队率及都将以上的武吏家属,送往赤扈人设于霍邱的大营。
双方互无赔偿,此次撤军也不涉及两国以后的和战,更不涉及河淮、河洛、山东、陕西及河东、河北等广大地区的归属问题。
不考虑背后潜邸系与赤扈人暗中媾和所藏的龌龊心思,单就这份和议本身而言,绝对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接下来就进入执行阶段,双方互相派遣监察官员,还在约定的地方设立烽火台及观察哨营;赤扈人还特地允许荆南军在清流县组织一支五百人规模的骡马队,在其监视之下提前往寿春城运送粮秣等必备物资。
大越这边不仅着手讨论起后续的江淮防御安排来,还拟定在罗望所部荆南军的基础之上,重新组建宿卫禁军。
到八月下旬,江淮等地的雨水就开始减少,天气也凉爽起来,赤扈兵马这时候开始从李陵山、南淝河一线往北收缩;九月中旬,第一批降附汉军通过寿春以西的浮桥撤往亳州;合肥、六安、肥西等城的虏兵也都陆续减少千人以下。
距离虏兵最后撤出期限的前几天,宁慈、张辛二人再次出使虏营,看到虏兵主力确实已经正通过浮桥往北撤走;除了少量监视人马外,寿春城也不再有大规模的虏兵相围。
宁慈、张辛也是心满意足的回到舒城大营,准备在舒城等上两天,等到虏兵撤退的最后时刻,就正式代表朝廷去接管淮西重镇合肥城。
宁慈、张辛赶到舒城的这一天,魏楚钧以及诸路勤王兵很多高级将吏都在舒城,徐怀也是难得设宴款待他们。
酒宴从宁张二人抵达的日昳(未时)时分开始,持续到晡时,也就当世正常用晚餐的时分,一直未见踪影的张雄山走进宴厅,将一封信报递给徐怀,又耳语了几句。
徐怀面带笑容的与一旁陪宴的刘师望、徐武江低声耳语几句,刘师望神情肃穆的说道:“使君下决断吧!” 张辛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没什么,目前确认虏兵主力已经撤出淮南了,此时南岸还剩下三五万断后兵马,虽然说都是精锐,戒心也应该不小,但吃掉他们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徐怀笑着说道,“我准备下令将断后虏兵吃掉,诸位觉得如何啊?”
“……”
宁慈、张辛、魏楚钧以及代表诸路勤王的兵马都部署、副都部署等等,这一刻就像被雷霆劈中一般怔立当场。
魏楚钧急忙结结巴巴说道:
“和……和议,乃,乃陛下手诏裁定,郡公即便执意要擅权独为,但从龙舒水出兵到淮河南岸超过两百里,除了授人口实,怎么可能真有机会歼灭断后虏兵?你如此妄为,纯粹是想陷陛下于不义!请郡公三思,莫要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天宣帝与数千宗室子弟被拘漠北,过个猪狗不如的生活;数以千计的大越妃嫔、公主贵女,在浣衣院里任由虏人蹂躏践踏,生不如死;河东、河北、河淮、河洛、陕西、山东沦陷,数百万大越黎民惨死,两千万大越黎民苦受奴役——现在尔等跟我说一说,该怎么做才叫义,什么又叫作不义?”徐怀按刀站起来,虎目盯着帐中饮宴众人,厉色问道。
这时候两队甲卒从两侧打开的门户鱼贯而入。
徐怀淡然说道:“为防止消息走漏,请诸位留在这里继续饮宴以待捷报传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软禁
徐怀与刘师望、徐武江、张雄山等一干京襄将吏离席而去,魏楚钧、宁慈、张辛等人在宴厅里面面相觑良久,都没能将心里的惊天波澜抚平。
过了许久,听院子外再无动静,不甘困守于此的魏楚钧豁然而起,无视站在宴厅两侧监视他们的甲卒,就要往宴厅外走去。
“使君有令,有请魏公安心饮宴。”留在宴厅里监视众人的都将走过来,伸手挡住魏楚钧的去路。
“怎么,你们还真敢拿刀架到本官脖子上不成?”
魏楚钧怒目盯着阻拦他的都将,近乎咆哮的喝斥道,
“我魏楚钧一心效忠朝廷、效忠大越,乃大越尚书右丞、参知政事,册封晋安侯;张督乃御营副使,大越禁军之副帅,受先帝册封远威侯;宁相公乃大越户部侍郎,而堂下诸公,无一不是诸路领兵大臣,你们难不成要拔出腰间的铁刀,将我们的头颅砍下来,去炫耀你们的赫赫暴名不成?”
“魏相,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使君出城时,勒令我等要对魏相以礼相待,怎么可能会冲犯魏相?”
午后一直都没有露面的韩圭,这时候在两名武将的陪同下走进宴厅,朝怒气冲冲的魏楚钧以及诸多受魏楚钧鼓动,就要一起闹事的诸多勤王兵统领将吏拱手说道,
“为使诸公能安心在此饮宴,使君已下令全城禁行,此院之内更是要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以免打扰诸公的雅兴。魏相执意要走,下面的将卒肯定不敢拿魏相怎么样的,但是韩圭迫不得已请魏相到单独的精舍委屈一两日,还请魏相不要记恨韩圭才好。”
除了少量警戒人马留在城中外,新编靖胜军基本上都要在徐怀的亲自率领下连夜开拔。
倘若魏楚钧、宁慈、张辛等人趁舒城守卫空虚,鼓动诸路勤王兵统领将吏,如诸路兵马都部署、副都部署以及都虞候、都指挥使等等,去夺回此时依旧驻守于舒城及龙舒水沿岸、总计高达八万余众的诸路勤王兵的统制权,舒城必然将会陷入一团混乱之中。
而此时寿春之围已解,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叫魏楚钧连夜赶去寿春,与韩时良、葛钰会合,更将产生难以预料的变数。
因此最为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在大局未定之前,将魏楚钧、宁慈、张辛以及名义上掌握诸路勤王兵统制权的兵马都部署、副都部署、都指挥使、都虞候等等人都暂时软禁于舒城之中。
此时徐武江要主持舒城、庐江两地的全局,谨防生变。
韩圭不需要跟随徐怀奔赴战场,他一直都留在隔壁的衙堂里署理公务,他不离左右,就是防备魏楚钧、宁慈、张辛等人不甘被软禁会闹出事情来——这会儿听到动静,也是及时赶过来阻止魏楚钧等人闹事。
韩圭嘴里说着客气,眼睛却阴沉着盯住魏楚钧,也不忘朝宁慈、张辛等人脸上扫两眼,这是要叫他们知道,虽然没有徐怀的授令,他轻易不会拿众人怎么样,但是下令将他们一个个都捆绑起来,还是不用太讲礼数的。
“……”
魏楚钧知道此番北上突袭,徐怀等人必然会亲自挂帅。
因为除了赤扈人仍然留在南岸的殿后兵马皆为精锐、也必然警惕无比外,更为重要的是赤扈人撤军的渡河点(浮桥架设点),是相距韩时良、葛钰率部所守的寿春不足四十里的淠河口。
徐怀绝对不敢赌寿春兵马对他们的奔袭毫无反应。 魏楚钧原本以为徐怀亲自前往龙舒河畔的大营统兵北上之际,留在舒城坐镇之人也很难兼顾太多,想着鼓动大家一起强闯,有可能将监视他们的几名京襄军将震慑住。
魏楚钧这么想也没有错,毕竟宴厅之中有当朝两名宰执级人物,宁慈也是当朝三品户部侍郎。
除他们之外,五名诸路兵马都部署都是四五品的高级士臣或像高峻堂级数的宿将,在诸路监司乃是仅次于经略使、转运使、提点刑狱公事及提点常平仓事的巨头级人物,论职衔品级都非徐武江、刘师望等人能比。
而二十一名都虞侯、都指挥使都可以说是诸路监司最高级别的地方统兵将领了(诸路兵马都部署司之下不设统制将官),今日赴宴也是皆兵甲在身。
倘若真的只是安排一名指挥使、几名都将率领甲卒软禁这么多高级将臣,还真有可能被他们震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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