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是下定决心要将国都重新迁往襄阳,建邺府军两万兵卒都是从地方征召的役卒,直接转为募兵调往襄阳驻守,大部分将卒都会有抵触情绪,不符合京襄一贯的征募原则。
同时这些兵卒又经历逃京之变,人心浮躁。
因此在将绍隆帝迎归后,在王番、韩圭、董成等人的推动下,以权知建邺府事、暂时统摄建邺军政事务的董成,就着手对建邺府军进行分批裁撤,没有等到迁都之事正式提上日程之后再突然解散建邺府军。
那样的话,很可能会给江东地区带来严重的治安隐患。
当然了,为了将工作做得足够细致,除了董成进润州接管的那部分府军将卒外,之前从润州逃散的府军也进行相应的梳理。
“朝堂之上还是有不少人并不是很赞同迁回襄阳啊,”史轸要比徐怀提前两天抵达建邺,与王番、顾藩、周鹤、钱择瑞等人都已经见过面,颇为感慨的说道,“还要劳烦使君亲自说服啊!”
徐怀点点头,心知就算将绍隆帝控制起来,但迁都涉及方方面面的事太多了,惊扰极大。
不要说朝中大臣了,京襄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或者说认为有比迁都襄阳更好的选择。
虽说在这件事上,徐怀主张已定,但也不会刻意压制内部不同的声音存在。
董成以权知建邺府事暂摄建邺军政之后,牛首山义军的指挥衙署也就合并到兵马都监司。
为迎接徐怀的入京,腾空出来的平凉郡公府进行过一番紧急修缮,还将两侧的宅院征用,作为侍卫兵马的驻营。
徐怀虽说拒绝周鹤率领百官出城迎接,但周鹤还是坚持与顾藩、王番、钱择瑞以及武威郡王等人率领文武百官在平凉郡公府宅邸之前相迎。
徐怀无意搞太大的排场,与文武百官见过面后,便着文武百官各自退去,但周鹤、顾藩、王番、钱择瑞、武威郡王赵翼、乔继恩等人,徐怀还是特地吩咐郑屠提前在宅邸安排夜宴相饮。
晚宴过后,众人移至西园花厅饮茶,钱择瑞就径直提及迁都之事:
“大越近半财赋都出自两江、两浙,淮东、浙东又没有彻底安稳下来,以建邺为都,使相以招讨使在寿春督战,挥军渡淮,应比迁都襄阳更为便捷些……”
迁都襄阳,首要目的就是不再使中枢脱离控制,但在钱择瑞看来,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徐怀可以将招讨使司长驻于寿春,也能就近遥控中枢为其所用,各方面的惊扰也能降低许多。
在这方面,顾藩、周鹤跟钱择瑞都是持相类似的意见。
再说了,在“逃京事变”发生后,就直接迁都襄阳,很难不叫世人联想翩翩。
没有得到徐怀的准许,史轸、韩圭到建邺后,并没有彻底的将京襄的战略设想,跟顾藩、周鹤、钱择瑞他们交底。
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很多事情也没有办法再遮掩太深。
除了便于控制之外,迁都襄阳,徐怀还考虑到两个关键性的因素,此时也是耐着性子,跟钱择瑞他们详细解释。
国都作为中枢所在,官吏群体极其庞大,同时整个帝都的人与物,大半都以为国都为中心进行流转,注定的国都人口要远比普通的路府州治密集得多;甚至还需要维持较大规模的驻军。
想要维持如此庞大的人口,以往主要是都靠租赋漕运,每年不计成本的将数以百万石的物资运抵京师;这也使得以往输入京师的租赋,大半消耗在这上面。
大越立朝以来,冗官冗费冗兵积弊难返,有相当大的因素与此相关。
徐怀希望这一弊端有所改观,最好的模式就是在京师及附近地区大规模发展工造,去平衡京师的物资消耗。
然而目前京襄所发生的工造体系,对水力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
襄阳位于南阳盆地、江汉平原与荆巫山系相交之地,能利用的水力资源,远非位于江淮平原的建邺能及。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因素,就是北伐的战略方向性选择。
十年战乱,河淮地区消耗太大,就算强行收复,生产恢复也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还不得不随时面对赤扈人大规模骑兵的威胁。
徐怀有意先收复有山川之险的河洛地区,注定帝国的军政重心需要放在襄阳,而非建邺。 而更为长远的,徐怀并不想收复中原之后就此罢手,更想着将陕西以西的河陇、河湟乃至吐蕃高地、西域都纳入帝国的版图,同时还需要决定性的摧毁赤扈人的有生力量,都决定帝国的军政重心需要往西倾斜……
第二百零八章 封国
听徐怀坐于长案之后悠然说毕生志不会止于驱逐胡虏、收复中原,更想着要将河陇、河湟、燕云等地纳入帝国版图,彻底摧毁赤扈人的有生力量,油然间那种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度,不要说钱择瑞、顾藩、王番等人了,就连老谋深算或近年来清静养性的周鹤、乔继恩、武威郡王赵翼也都禁不住心荡神移。
大越立朝一百六十余年,相比较前朝,燕云为契丹所夺,河陇、河湟等地又为党项盘踞,西域更是远在河陇、河湟之外,鞭长莫及。
大越最为辉煌的时期乃是熙宗年间收复河湟地区,但也仅是昙花一现,短短二三十年就得而复失。
而哪怕在中原王朝极盛之时,也都未曾将辽阔高寒的吐蕃高地纳入过版图,反倒是自高地崛起、一度强盛无匹的吐蕃王朝曾经还严重威胁到中原王朝的存亡。
天宣年间即便有王禀等大臣坚决反对,但朝中主流声音还是坚持与赤扈约盟、共击契丹;钱择瑞当时地位虽低微,仅是岚州录事参军,却与郭仲熊等人都是主战派一员,曾多次上书力主对契丹作战,单纯是满朝文武幼稚、轻信于人吗?
徐怀从来都没有这么简单粗暴的去看待当时的“主战派”,也很清楚收复为契丹侵夺的燕云地区,实是大越立朝一百多年朝野都没有磨灭的梦想;太宗皇帝生前还留下“收复燕云者异姓可封王”的遗诏。
再者,文治武功之盛,莫过开疆拓土。
汉末曹魏得入武庙者,唯张辽、邓艾二人。
邓艾有灭国之功,而张辽能胜过同时期的诸多曹魏名将,非是其威震逍遥津,实是白狼山一战为曹操前驱率突骑溃击乌桓主力。
周鹤年逾七旬,在朝中也主要以京襄的反对者面目示人,绍隆帝登基也曲意附从于潜邸系。
虽然这次再度做对选择,但他心里也做好将左相之位拱手让出、归隐田园的心理准备。
此时听徐怀抒心中之志,周鹤也禁不住神色一振。
他内心深处渴望能平安归隐田园,但也知道徐怀他日真要能重现汉唐极盛时的疆域,附骥其后、恭逢盛事的文武将臣在历史上的地位也将变得完全不一样。
徐怀也不是空抒情怀,拿话忽悠人,饮茶与众人谈邛崃山道,谈京襄初成规模的毛纺织业,谈燕部在邛崃山以西对吐蕃诸部的作战。
穿越天气、地理环境残酷的吐蕃高地,进入邛崃山西麓休生养息,契丹残部仅剩族众八万稍多一些;其中大多数还是西山胡等兼并或随行从云朔南迁的蕃部,真正的契丹本族人丁仅剩五六千人。
萧林石与石海、撒鲁合等燕部上层都已放弃不切实际的复国妄想。
淠口一役结束后,萧林石就看到徐怀注定将掌控大越朝野,因此在萧燕菡率部羁押三千多色目俘虏返回打箭炉后,他就遣使到潢川见徐怀,希望徐怀掌控下的朝廷能同意在邛崃山以西新置一州,燕部可以以羁縻州的形式接受大越的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