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昆,你稍安勿躁,着你过来,正是要跟你解释这事——来来,你坐这边来,我站起来会牵着伤口!”
燕小乙招呼武将坐到自己身边,示意史琥忙别的事情,他来给满心疑问的武将解释起来。
洞荆联军最初乃是洞庭湖十八家水寇势力联盟,发展壮大之后,除了吸纳洞庭湖及荆江大小水寇势力外,更主要是附近州县的失地农民及规模更为庞大的南下流民。
相比较早年靠打家劫舍为生的湖匪水寇,加入洞荆联军的南下流民,更多还是宗族或同乡进行抱团,虽说在洞荆联军内部一直都被压制,但直到接受招安,改编成归德军,南下流民出身的这部分人马,一直都是不容忽视的一系势力。
数以百万的流民南下,乃是故土惨遭赤扈人侵略所致,迫于生计落草时,洞荆联军已成势力,为了提高战斗力、凝聚力,蛊惑更多的人投奔过来对抗官兵,孙彦舟、胡荡舟等酋首除了着意整肃军纪外,还祭起为民请愿、替天行道的大旗。
故而在孙彦舟、胡荡舟率部投敌之后,无论是个人感情,还是落草以来的自我认知,流民出身的将卒内心是最为抵触投敌,更不要说他们的家小都还在荆南。
郭云昆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一员,也是燕小乙亲自策反,在汝阴城潜伏的归德军中层将领。
郭云昆所部虽然仅有五百余人,但大多数都是郭氏同宗或乡邻子弟。
在郭云昆为军情司效力之后,其部又陆续有十数人接受策反——事实上郭云昆所部早就是军情司能直接指挥调动的一支潜伏战力。
因此即便唐渊、虞谟不能骗开东城门,突袭兵马也有极大的把握,在郭云昆所部及其他潜伏人马的配合下强行攻入汝阴;要不然也不会冒险拟定这样的突袭方案。
不过,汝阴距离焦陂-泉河营区还是太近了,汝阴城本身又太大了,还有孙彦舟、胡荡舟嫡系兵马与两千以赤扈本族精锐为主的镇戍军死守的内城。
天亮后汝阴城外就已经有从焦陂方向过来的小股虏骑出没,大股敌骑也开始在颍水南岸集结,随时就会杀到汝阴城下。
他们这时候强行占领外城四座城门,并没有办法对全部外城区域进行有效控制——有近两万守军散于外城各处,有投降有投诚的,有负隅顽固的,也有观望形势。
即便孙彦舟、胡荡舟所部及镇戍军不从内城展开反击,他们要对外城区域的守军逐一完成梳理、控制以及歼灭掉顽固分子,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情。
突袭前锋兵马以选锋军骑兵为主,也不擅长逐步逐巷去清理乱军。
这时候分兵去强占外城四座城门,然后将他们的兵马都收缩进外城区域,分兵依托城墙抵挡焦陂敌军的反扑,绝非上策,甚至会显得极其被动——此时孙彦舟、胡荡舟所部及两千镇戍军不敢从内城杀出来,外城大多数守军都还在观望中,但等到大股虏骑增援城下时,一切就难说了。
他们此时已经控制东城、南城部分区域,第一时间修筑一些简易壁垒防止守军反扑外,有限的精锐兵力还是要重点部署在南城门外迎接大股虏骑从焦陂方向杀来。
只要将增援虏骑杀退,早没有什么斗志的汝阴守军,还不是瓮中之鳖?
“倘若虏骑从焦陂杀过来,看到我们在南城外严阵以待,选择从西、北方向进城,我们要如何应对?”郭云昆问道。
“首先他们要有胆子进城,再者赤扈骑兵真要弃马进城,就是瘸了腿的老虎,我们还巴不得如此,”燕小乙笑道,“真要有这美事,我们这一仗真就可以将焦陂、汝阴之敌彻底包圆了。”
这时候城外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很快有人在城下扬声通禀大股敌骑在西南方向颍水沿岸完成集结,相距汝阴仅十二三里,已经有出动的迹象。
郭云昆扶着燕小乙走到城楼外侧的垛墙口,这才看到城下黑压压一片、战马嘶啸,经历短暂休整的选锋军主力骑兵已在城下完成列阵——他们此时也能看到十二三里外的赤扈骑兵,更像是褐色洪流在缓缓的朝这边涌动起来。
不过这股褐色洪流并没有完全朝这边冲击过来,其右翼分出一股支流,往东面而去。
“虏骑往东分兵作甚?”郭云昆不解的问道。
“应该是我们的后续援军赶到了,迫使虏骑分兵拦截,”燕小乙说道,“你扶我登上城楼看一眼便知!”
汝阴南城门,在城台之上还建有三层砖木结构的城楼。
燕小乙与郭云昆站在城楼南侧的垛口处,距离地面仅两丈高,而汝阴城南、西南,又有很多疏林遮挡,眺望不了太远。等他们登上离地近五丈高的城楼,看到正南方向约二十里外,确有一支三四千规模的人马宛如游龙般正快速往汝阴这边挺进,迫使虏骑不得不往侧翼分兵拦截。
“队伍拉这么散,应是徐惮所部!这小子用兵太大胆了!”陈满这时候也在城楼里,他要在这里更大范围的眺望整个战场,随时给站在城楼外侧垛口前的史琥传递准确的战场势态,看到正南方向三四千人马往汝阴挺进,甚至早就与虏骑互相进入视野了,还丝毫不压下速度,都禁不住担心的猜测是徐惮所部。
考虑到赤扈人在焦陂已经集结逾两万精锐骑兵,为了在汝阴城下击退焦陂之敌第一拨增援攻势,司空府几乎将所有的骑兵都集中起来用于第一时间奔袭汝阴;第二批直接往汝阴出发的兵马,则是以殷鹏、孙延观、徐惮等将为首的马步兵。
殷鹏乃是第二批兵马的主将,需要居后押阵。 孙延观虽说也是举世罕见的悍将,但用兵还是较为稳健的。
也就徐惮,明明其部乃是乘马而行的重甲步卒,与虏骑的锋线都拉近到七八里范围之内了,竟然还没有收缩行军阵列、下马结阵的意思,叫陈满、燕小乙在城楼之上看到,都禁不住替他暗暗捏一把汗。
郭云昆更是紧张得捏紧拳头。
这一刻,城楼下号角声吹响起来,郭云昆低头看过去,却见史琥站在垛墙前,在号角声中亲自挥动令旗发出迎敌命令,就见南城门外列阵的骑兵很快就缓缓动了起来。
左翼列阵的两千骑兵以契丹大将邬散荣为首,直接往东南外围行军,速度还越来越快,很快就将标准的锋矢阵拉出一道往南快速接去的弧线长蛇阵,完全不顾侧翼有大空当有被虏骑杀入击溃的可能,只求以最快速度与南援过来的第一支马步兵会合……
第二百二十六章 会合
瞅着虏将挟于腋下的长槊势如奔雷迎面刺来,徐惮在马背上身形陡然一滞,以毫厘之差将锋利的尺许槊刃从肩侧错过,反手一道凌厉刀光朝虏将面门撩去,却被虏将抬手以铁护臂封挡,“哧溜”拉出一串火星。
瞬息之间,极速奔驰的两匹战马已交错而过。
徐惮也不看身后,手中长刀毫无停滞的往紧随虏将之后两名朝他夹峙杀来的虏骑翻砍而去,刀光暴烈而凶狠。
在徐惮身后也有四名紧紧相随的扈骑,但面对凶悍杀来的虏将,却没有仗着人多势众对其进行夹攻,而是拽动缰绳,两两驱使战马往左右两侧驰奔,缠绕连接在两匹战马鞍桥上的铁线绳,随着战马各往一侧疾奔,瞬间绷直起来,朝虏将连人带马兜来。
虏将也是眼疾手快,但在瞬息间他也只能极力使自己跨坐马鞍上的身形变得更为舒展,做好接受冲击的准备,眼睁睁看着胯下的战马往铁线绳迎面撞去。
铁线绳算不上太细,有如柳枝,但虏将已将战马速度拉到最高,柔软的马脖子又没有防护,顿时间就割出一道热血喷射的血槽。
战马惨啸着扬蹄而立,虏将也是在这一刻借势跃起,以长槊点地,身形再往后暴退丈余。
徐惮砍杀一名虏兵后,却没有朝虏将进逼而去,而是策马往左侧杀去。
铁线绳是半固定在马背鞍桥上的,甚至大半都还圈放在兜囊之中,马背上的兵卒戴着铁丝密织的金属手套,紧紧拽住铁线绳的一端,随着战马往两侧快速驰奔,铁线绳溜放出来,并同时紧紧绷张起来。
倘若有敌骑撞上来,涂抹滑脂的铁线绳也会在金属手套握持下以更快的速度溜滑出去,从而避免连人带马被拖倒。
徐惮没有去追杀落马的虏将。
一是那虏将身手强横之极,落马时身体竟然没有半点失衡,徐惮也没有把握单枪匹马将其在后援赶到之前快速斩杀——千夫长一级的赤扈骑将,没有一个是能小看的。
二是两侧快速张放铁线绳的精锐骑兵,才是他们要重点保护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