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两千余步的北城墙却仅部署五百多守军,又以县尉司刀弓手为主,看到这一幕,谁敢说自己不手足发颤、不心慌神惊?
有着技击底子、体魄强健的武吏军将还是太少;他们中大部分人甚至也都没有经历过血腥战事,这一刻也是喉咙发干、呼吸发紧,只是下意识的大声呼叫勒令兵卒拼死抵挡。
然而操练时所授的战术准则,大部分人在这一刻都忘了一干二净,没有几人还能想起只鳞片爪。
即便有个别胆气过人者,举起刀盾上前斩杀格挡,但在早已熟悉在混乱战场之上配合作战的赤扈精锐面前,三五悍勇武卒填进去连水花都溅不起来,很快就被砍倒在血泊之中。
“敌军未往东西两城过去,快叫预备兵马登城!”
孟节、许亢看北城墙两端眨眼间的工夫,就有十数兵卒被虏兵砍杀在血泊之中,情知城头守军战斗力太弱,就算往这两处聚拢上百人马,也未必能将已经上城头的登虏兵赶杀下去。
更何况城头就这点人手,兵卒都往两端聚拢,城墙之上只会留出更大的窟窿,让城下虏兵抓住更大的缺口附城攻来。
孟节、许亢二人心里焦急,禁不住大声提醒徐怀赶紧调预备队登城。
对孟节、许亢等人的大呼小叫,徐怀却是充耳不闻。
他只是冷眼看着虏兵在北城墙两端远处站住脚后,很快又接应百余虏兵登上城墙。
倘若没有其他部署,仅城墙五六百孱弱兵卒,是没有办法将上百名精锐虏兵驱赶下去的。
而随着激烈战斗的推进,越来越多的虏兵附城而上,很快就能将守军意志打崩溃掉;到时候虏兵将轻易攻下城楼,打开城门使得其骑兵主力可以长驱直入。
徐怀从来就没有想过,凭借五六百名疲弱之卒,真能将这么宽阔的城墙守得滴水不漏。
在虏兵攻城之前,徐怀就尽可能以马面墙及战棚为节点,填入拒马、鹿角等障碍物。
为尽可能延缓虏兵从两翼进攻城楼的时间,徐怀甚至还将装满石块、擂木的小车横在城墙之上,将原打算点燃浇淋敌军的桐油桶横在城墙之上,而不是冒着敌军精准的射击,将滚石、擂木推出垛口,去砸分散附城强攻的虏兵,将桐油点燃浇淋下去。
这些碍障物不仅在于限制登城之后虏兵迅速扩大战果,同时还使城头守军依托来拦截、分割登城虏兵。
这些措施除了还能稍稍抑制守军内心的恐慌之外,同时还能限制守军被打溃后在城墙上乱窜。
两千余步长的城墙,才被突破两个点,叫虏兵夺得两处立足点,有什么值得惊恐的?
徐怀只是催促力士不停的敲击战鼓,以便城头守卒能更快熬过最初的恐慌。
孟节、许亢很快也发现城墙两端虽然有两小队守军被尽诛,混乱、恐慌并没有在城头肆意扩散,强攻城头的虏兵被障碍物拦住,没有办法肆无忌惮的来往突杀。守军虽然无力将虏兵驱赶下去,却也有更多的人回过神,想办法限制虏兵清除城头的障碍物。
这时候就迫使赤扈人不得不派出更多兵马,从不同的城墙段强行登城,以便形成更多的突破口。
此时预备队守于城墙内侧,虏兵还窥不透城里的虚实,就不敢轻易缚绳而下往城中杀去,那控制着登城道以及城门的北城楼,则将是他们最终绕不过去的天堑。
赤扈人对淮河以南的渗透、刺探很有限,并不清楚援军什么时候会渡河过来,没有耐心在北城墙玩水磨工夫,很快就有大队人马直接往北城楼前进逼过来。
熟牛皮所编钩索虽然坚韧,但徐怀身旁侍卫亲兵所持皆是利器,劈斩之精准,也远在普通兵卒之上,更何况徐怀、陈子箫出刀,能断钩索而不磕伤刃口。
虏兵不能凭借简易钩索直接从城楼下附城强攻,绕到两侧,但城楼往外伸出丈余,两侧各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宽的城墙,都在徐怀与陈子箫持弓射击的视野之内。
虏兵敢附城缒绳而上,就纯粹是徐怀与陈子箫的活靶子。
起初虏兵还想着城墙低矮,他们想着同时附城之人足够多,缒绳附登速度足够快,同时每人多穿一层皮甲,最多会有三五人损失;这也是他们绝对能承受的代价。
徐怀肩抵垛墙,一脚踩在拒马横档之上,不断从身后亲兵手里接过羽箭,以三重连珠箭进行速射,几乎每个呼吸,就有三支利箭接连射出。
孟节等人从垛口缝隙朝外看去,就见虏兵接近城墙根就被射杀六人,紧接着又像是下饺子似的,有十一附城虏兵被徐怀射落。
徐怀以快得难以想象的速度、以超乎想象的精准,将一囊羽箭射空,最终仅叫四名虏兵攀上城头。
城头守军再孱弱,此时也知道以众凌寡,六七支长矛专朝一人捅刺过去,令其无法在城头立足,很快就有两人被刺杀,另外两人也不得不纵身跳下城墙,一瘸一拐的蜷着身子往外围逃去。
陈子箫所守的一侧,漏上来的虏兵要多一些,但百余逃归兵卒却守在这一侧的城墙之上。
这些兵卒逃到淮川有如惊弓之鸟,甚至还闹着想脱身逃走,但他们能在数千虏骑铺开的弥天大网中趁乱冲出重围,还赶在第一波赤扈斥侯之前赶到淮川城下,其体力、技击基础乃至头脑,都要强过普通将卒;甚至有半数以上的人都是宣威军的军将武吏。
他们虽说对淮川城能守住今夜很是迟疑,但还有能力打落水狗的,一哄而上,很快就将这一侧强登城头的十一名虏兵围杀。
损失三四十人,算不上多大的损失,但虏兵附城节奏被打断,城头守军除了获得喘息之机,信心也有恢复。
特别是那些逃归的宣威军将卒,他们此时恢复一些信心,以六到八人为一队,完全是可以将虏兵压制在城下,令其难以凭借如此简陋器械登城的。
城头能用的精锐兵马还是太少,所能覆盖的城墙段有限,虏兵见强攻城楼附近不成,很快就又调整回之前的部署,往远端城墙投入更多的兵力扩大战果,并分兵往东西两城包抄过去。
见逃归兵卒堪用,徐怀便使史琥、徐惮各率一队预备人马增援东西两城,但也是要他们全力守住城楼附近。
他所能用的精锐兵马太有限,城楼远端即便是被一面倒的屠杀,也得硬下心肠来不去兼顾。
第一波簇拥到城下的虏骑,这时候也确认淮川守备确实空虚,除了三百多人马登城作战,更多骑兵都直接逼近城下,用弓弩支援城头作战,寻机射杀从垛口露出身影的守军,而留在北城楼东北角低岗进行警戒以及留作预备的虏骑,仅有两百人。
月色之下,一支骑兵从北面驰来,虏兵也没有引起警觉,只以为是从焦陂方向增援过来的兵马。
等这支骑兵抵近低岗前分作三队,将以锥形阵发动攻势,二百多虏骑仓皇间都没有来得及上马,就被三队骑兵像尖刀一般狠狠捅了进来……
第十六章 伏击
摩黎忽所部骑兵主力以及仲长卿所部,午后主要还停留在焦陂、柴集等地围追堵截溃兵;特别是骑兵永远是围溃杀败的主力。
阔惕所部稍作休整,第一批往淮川城掩袭而来,仅有千余人马。
阔惕率部掩袭淮川城下,确认淮川城里有几个好手,守军意志也颇强,但人马极其有限,根本无法兼顾守好这么长的城墙,便遣大部人马直接拥往城下展开强攻,他仅留两百多人兵停留在距离淮川北城门约三里开外的平岗之上督战。
阔惕压根就没有想过,南朝在淮川以北竟然还会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
他有想过南朝在淮河南岸的兵马,在得知刘献溃于焦陂的消息,有可能第一时间增援淮川,因此他所遣的斥侯,在天黑之前抵达淮川城附近,也是第一时间派人盯着淮水沿岸及汝水口。
然而,谁能想到徐怀得知刘献、傅潜贸然出兵,会亲自率侍卫亲兵往焦陂追赶,恰恰赶在宣威军主力溃灭与赤扈斥侯南下的空当,进入汝水登岸?
平岗之上,外围少数虏兵先看到王举与郭君判、周景、王章、乌敕海等将分作三队,从北面展开锥形攻势阵型,这才惊觉有异大声喝斥;大部分虏兵都下马休息,视野受限一时都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