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楚山强势介入,或者说在楚山的强势支撑下,程伦英在南阳府军及南阳府衙的话语权,显然会发生极大的改变。
这也代表着楚山的触手,借助程伦英等人,直接伸入南阳府衙内部。
“……孔军使、刘军使乃大越雄锐军将,当灭胡虏,以觅封侯之功,焉能受宁慈之流猜忌而被埋没?”
史轸请程伦英、孔周及刘武恭三人坐下来说话,也将楚山在汝蔡二州所面临的防御局势,以及楚山对接下来一两年的战局发展预判,坦诚相告,
“我此来南阳,嵩县守将赵顺已经降敌,为避免惊扰地方,靖胜侯严格封锁消息,仅将此事密奏朝中。不过,你们也不要为这事担忧太甚。岳海楼、曹师雄屡屡受挫于靖胜侯之手,曹师雄挟汝阳新胜之威,都没敢从靖胜侯手里抢夺庇山河谷,现在溪河解冻在即,不利敌军强攻,至少在淮南战事未出结果之前,京西、河洛之敌,更多只是贴近汝州城、襄城及召陵修筑防垒,将更多的兵马压上来,但短时间内并不具备条件强攻汝州城、襄城及召陵。而淮南一战,事关大越生死存亡,不用尽全力不能斩获胜功,不能心存一地之私而害大局。这也是靖胜侯宁可楚山承受更大的压力,也要奉诏放左骁胜军驻移襄阳休整的关键,非是另奉秘诏……”
“……淮南一战,即便能胜,也将是惨胜,或许只能勉强将赤扈东路军主力逐出淮南。接下来两三年内,敌我双方围绕秦岭、淮河一线作战,依旧是南北争衡的关键。而楚山守御秦岭与淮河衔接位置上的伏牛山、桐柏山,也必然将承受更大的军事压力,甚至有可能从汝州、襄城以及信阳三个方向遭受到敌军的强攻。也因此,楚山必须在今年入冬之前,进一步巩固伏牛山-桐柏山防线:一方面需要修建更多的坞堡,堵住伏牛山-桐柏山大大小小的嶂谷隘道,防止虏兵从诸峰岭间渗透侵袭荆襄;一方面楚山计划在汝州及方城、向城两县山地征募编练更多的健勇,补弥守兵的不足。当然,南阳府是淮上冬季防御不可或缺的力量,靖胜侯要求南阳府军现编一万五千人马,在入冬前到汝蔡前线完成一次轮戍,靖胜侯也会尽可能给轮戍的南阳府军安排与敌接战的机会……”
南阳府接下来除了要派出府军到汝州、蔡州前线参与轮戍外,史轸还要程伦英向宁慈提出南阳府军选派中低层将吏进武士斋舍修习。
……
……
早先诸州守军,以厢军为主,也仅有两三千老弱病残,而乡兵操练悉听里甲组织,州县平时都不干涉,甚至十数年都不会集中起来操练一次,作为州军统领机构的兵马都监司以及掌握地方兵册、兵备及城池守御之事的兵曹,地位在执掌狱讼等事的州院之下。
不过,唐邓二州并置南阳府,征募乡兵寨勇,常编府军扩充一万五千余众,兵马都监司及兵曹的地位则彻底突显出来;紧挨着府衙的兵马都监司衙署占地也扩大了好几倍。
宁慈总理府政,特别是大大小小的狱讼,占据他大部分精力,他平时都在府衙坐镇,很少到兵马都监司来,日常军务皆由程伦英统领诸多军吏署理。
除开程伦英外,南阳府军另设二名厢军都指挥使、六名厢军都虞侯于各大驻营统领将卒、主持日常操练及城池戍守之事。
因为无需承担繁重、凶险的守御、作战任务,程伦英以这些人手,还是勉强将南阳府军诸多军务安排得妥妥当当,不需要宁慈操心太多。
次日天未亮,宁慈就带着几名幕职,早早走进兵马都监司。
程伦英以兵曹参军事兼领兵马都监司提举军务,乃朝廷所授官职,宁慈没有权力直接将他踢到一旁。
不过,宁慈作为南阳知府兼领兵马都监,诸厢军都指挥使、都虞侯皆是他举荐提拔上来的武将,他亲自到兵马都监司坐镇,接手诸多军务的署理,也没有谁敢说与制不合。
南阳府衙的口风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紧。
楚山行营长史史轸昨日抵临泌阳,与宁慈见面不散之事,跟长了脚似的,早就传入曹司诸军吏、诸将耳中。
结合之前汝南郡公府暗中散播的消息,稍稍敏感一些的人都意识到风波将起。
曹司所属军将武吏,多为地方士绅乡豪出身,没有谁不深深忌惮楚山,都清楚徐怀执掌楚山以来,对淮源、信阳等地的大姓宗族打压是何等严厉。
然而忌惮、排斥是一回事,然而此时却也没有谁敢否认楚山的根深蒂固,没有谁敢认为楚山真要揪住南阳府拖延出兵这事大作文章,宁慈就一定能安然脱身。
宁慈一早到兵马都监司,召集军吏武将梳理兵政,衙堂之上气氛也是压抑之极,除开分内之事,谁都不愿意多嘴说些什么。
程伦英却是在日上梢头之后,才与孔周、刘武恭及几名随从到兵马都监司衙署来,看到宁慈坐于衙堂之上,却也没有分毫意外。
坐于左首长案之后,程伦英看了一眼堂下诸多军吏武将以及宁慈身边几名幕职,淡然说道:“府君可使众人退下,与伦英说几句体己话?”
宁慈手执卷宗,脸色阴晴不定的盯住程伦英看了片晌,才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南阳府受制于汝南公,拖延一年之久未出兵轮戍汝蔡二地,这事真要闹大了,却不会有谁觉得南阳府衙是无辜的——想必府君心里很清楚这点,”程伦英坐于长案之后,一字一顿的说道,“然而靖胜侯公忠体国,一切以抵御胡虏为念,因而此事要如何解决,便看府君心系所念是否为抵御胡虏,或另有他想?”
宁慈脸色阴沉得将要拧出水来,良久方说道:“不知当何作为,才算得上心系御虏?”
对宁慈的妥协、退让,程伦英毫无意外。
郑怀忠父子率神武军增援淮南,荆襄以北的守御,只能依赖于楚山军——徐怀倘若此时铁心揪住南阳府拖延出兵大作文章,并且将矛头直接指向宁慈,宁慈真敢赌上一赌,周鹤、高纯年、顾蕃等人一定会力保他平安脱身?
见宁慈愿意妥协,程伦英便将昨夜与史轸所议诸策说出:
“……靖胜侯言,淮南一战,即便能胜,也将是惨胜,或许只能勉强将赤扈东路军主力逐出淮南。接下来两三年内,敌我双方围绕秦岭、淮河一线作战,依旧是南北争衡的关键。而楚山想要拱卫好荆襄大地,守住秦岭与淮河衔接位置上的伏牛山、桐柏山一线,也势必承受更大的军事压力,甚至有可能从汝州、襄城以及信阳三个方向遭受到敌军的强攻。也因此,楚山必须在今年入冬之前,进一步巩固伏牛山-桐柏山防线,然而诸事离不开南阳府的支持与配合。就防御事,靖胜侯已上书朝中,但倘若南阳府众人一并上书献策,事情应该能顺利推进……”
“就这些?”宁慈颇为意外的问道。
楚山所开出的价码,并没有超乎他的想象,而从他及南阳府自身的利益考虑,谁又不巴望着徐怀能率楚山军能稳稳守住伏牛山-桐柏山一线?
“靖胜侯以抵御胡虏为念,府君以为靖胜侯还会要求什么?”程伦英反问道。
第一百五十章 本末
“但为御虏故,宁慈又岂敢拖靖胜侯的后腿?”
见程伦英并非再提出更苛刻的条件,宁慈便一力应允下来,
不管怎么说,谁都承受不起汝蔡防线被虏兵撕裂的后果。
楚山承受不起,南阳府承受不起,荆湖北路及襄阳府承受不起,朝廷照样承受不起。
至于程伦英这次彻底倒向楚山,这笔帐也是权且留待日后再算。
“府君果真也是公忠体国之士啊!”程伦英淡淡一笑说道。
他以往作为南阳士臣的一份子,兢兢业业想有一番作为,却处处受制于宁慈、周运泽二人,不得不循规蹈矩,难以逾越。
即便他之前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彻底跟楚山捆绑到一起,这次甚至也是走投无路,才做这样的选择,但此刻在宁慈面前无需再收敛锋芒,却另有一番扬清吐浊的爽利气概。
“但愿程郎君也能好自为之!”宁慈满腹怨恨,阴恻恻的回应道。
既然程伦英已叫宁慈妥协,史轸就没有再在南阳府衙露面的必要,当日便离开泌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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