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秦凤行营除了经营天水防线外,还将在陈仓、祁山等地建造军垒坞寨,从北线完成对西秦路的封锁——这也是确认高氏冥顽不化,不惜与赤扈人勾结也要妄图行裂土割据之事后,军情参谋司早就拟定的策略。
灵武行营在经营横山防线的同时,韩时良则主张接下来需要不断派遣精锐兵马,对占据整个西套平原的灵武地区进行不间断的军事袭扰,甚至不惜摧毁田宅,将这一地区的党项人强行驱赶或掳掠到关陕腹地安置。
既然这一地区的党项人宁可充当赤扈人前驱,拒绝汉人入主,灵武行营短时间内也就没必要试图去降服他们。
韩时良主张据横山防线,不断用各种军事手段,削弱乃至彻底摧毁横山以西灵武地区的军事潜力,除了要将赤扈人驱逐出去外,同时也要将那些不甘屈服的党项人驱逐出去或强迁到关陕腹地安置,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一片地区清空出来。
北起石嘴山、西接贺兰山的西套平原,黄河从其间滔滔而过,乃是河西地区最为重要的农耕种植区之一。
又由于西套平原往东,与陕西西北部的泾州、原州、环州、庆州及延州等地区之间,隔着数百里辽阔的荒漠高原(位于黄河几字弯怀抱之中的鄂尔多斯高原),气候环境恶劣,粮秣运输补给困难,因此作为西北重要农耕区的西套平原,对帝国日后统治贺兰山以西、以北的辽阔地域,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在战略地位上能与西套平原相提并论的,也只有青唐羌旧都所在的河湟地区。
倘若能将这两个地区的土著部族较为彻底的进行清理、驱逐,自然也方便日后迁入数十万计的汉民,彻底在这两个地区生根发芽、栖息繁衍下去——唯有在这两地站稳脚跟,帝国未来才能更从容不迫的统治万里辽阔的西北域。
徐怀很快就批准韩时良经营横山防线、据横山防线袭扰、以腾换之策削弱西套平原的战略。
从长安京兆府出发北上直抵延州的驰道,历代都是中原王朝控制西北地区的核心要道,最早修建于春秋战国时期,也是秦国统一天下之后所修筑的最为著名的直道之一,之后汉晋隋唐都屡屡修缮——在大越立朝以来,延州道更是京兆府增援御羌防线的核心通道。
这三四年来,延州道也是在新武关道之后优先得到修缮,确保粮秣等物资能源源不断的运抵灵武行营及朔方行营的驻防区。
地形险峻复杂的横山与南侧的白于山,共同组成西套平原东翼的藩屏,也位于延州道的辐射范围之列,其南翼还有一条泾川道,经原州通往泾水上游的泾源,而后再经与泾水大体平行的鸡头道东入京兆府长安。
韩时良最先做的,就是通过延州道及泾川道,将横山、白于山等地三四万党项人,强行迁往关陕腹地安置,再从关陕、河东等地征召一部分降附汉军出身的投诚辎兵及家小,填入横山、白于山地区,与守军一起巩固从东翼边缘包围西套平原(灵武地区)的防线。
虽说整个中原地区,在经历赤扈人近二十年的惨烈蹂躏后,人口下降得厉害,但整个陕西行省还是有将近三百万的人口基数在。
而党项国最为鼎盛之时,总人口也才三百万出头。
作为党项旧都所在的兴庆府,这些年同样遭到极其惨烈的摧残,党项贵族要么被赤扈人屠杀,要么被俘虏到漠北,因此一度人丁繁茂的西套平原此时也剩不到三十万人口。
依托中枢源源不断提供的物资支援,依托灵武行营五万精锐战兵,利用五年到十年的时间,将栖息于西套平原上的党项人驱逐出去或强行迁到关陕腹地安置,同时从内地迁徙二十万左右的民众过来进行腾换,并非一个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方案。
而待完成这一步,灵武行营的步骑精锐到时候就可以直接依托西套平原进攻贺兰山以西、以北地区,不仅粮秣补给相比以往能直接缩短上千里,军事行动也将更为快速、直接,而非以往动辄上千里、前途缥缈莫测的荒漠远征……
绍隆十五、十六年,西线收复秦州、横山之后暂时就没有大的进展,同时期唐盘、顾琮所部则成功将北部防线推进到阴山南麓以及阴山以东的参合口一线,不断压缩镇南宗王府在阴山附近的控制地域,杨祁业所部更是成功收复辽东南部地区,彻底瓦解掉赤扈人对原大燕东京辽阳府及附近地区的统治。
随着汉唐对北方以及东北地区前后历时千年的开拓,燕蓟、云朔以及辽东汉民比例都相当高,这也是大越立朝以来,对燕云地区念念不忘的根源所在——契丹崛起之后,占据燕云、辽东等地,也迅速自上而下实施汉化,大规模提拔汉人士子为官,实行汉俗汉礼,对汉民也采取积极的安抚措施。
因此大越与契丹对峙一百五六十年以来,北地的汉民对中原并没有什么强烈的认同感,反而认为契丹人建立的王朝也是华夏正朔。
契丹统治燕云、辽东等地时期,汉军也是其南部防御大越的重要军事组成力量。
契丹灭亡之后,镇南宗王府、平燕宗王府南下,一个极为重要的征兵来源,就是从燕云、辽东签征汉民青壮。
不过,燕云、辽东的汉民更多是随波逐流的心态,对中原也不存在多么强烈的排斥,甚至在文化认同上不存在任何的隔阂,更不要说敌对与仇视了。
因此在杨祁业所部成功收复辽东南部地区,当地的汉民情绪也是相当稳定的接受现实——更不要说之前汉军、汉民对赤扈人此起彼伏的大规模反抗与暴动,乃是促使云朔地区得到提前收复的关键性因素。
这也意味着辽东与燕云十六州重新融入中原,要比河西这些汉民早就被党项人、吐蕃人以及赤扈人屠杀、驱逐或藩化的地区,要容易得多。
虽说汉唐以来,都是从辽东出兵去征服新罗半岛,但新罗半岛北部群山环伺的险峻地形与恶劣气候,也给历朝以来对新罗半岛的军事征服带去极其惨烈的代价。
徐怀更清楚随着海航的日益成熟,水师从登州渡海,于新罗半岛南部的平原地区登岸,乃是征服新罗半岛更好的选择。
因此在杨祁业率部征服辽东南部地区以及辽阳府后,徐怀就下令以杨祁业、燕小乙、杨霁等将吏为首,在辽阳筹建辽东行省,将统治秩序尽可能行之有效的延伸大鲜卑山深处。
辽东行省除了两万精锐步骑驻守,除了清剿北部不甘雌伏的部族势力外,主要还是戒备、抵挡赤扈人有再次越过大鲜卑山东侵的可能。
出兵征服新罗并不在辽东行省的核心任务之列,必要时也仅需派出一路偏师,配合隶属于山东行省的登州水师行动就足够了。
辽东行省成立后,原燕蓟行营随之裁撤,约有两万精锐兵马随同燕蓟地区正式纳入河北行省管辖,而归属到河北行省兵马都部署司帐下听从调动,主要驻扎于朔州以东的蔚州,与云朔行营、朔方行营,共同保持对占据漠南草原的赤扈人的军事压制。
整个绍隆十五、十六年,中枢更多的是往秦州防线、横山防线倾斜各种军事资源。
虽然到十六年底时,韩时良对横山地区实施的汉夷腾换、清理策略执行都不到一年时间,涉及的范围还是仅仅局限于横山、白于山及附近地域,但已令以静惮宗王府为首的西路虏兵深为忌惮。
虽说静惮宗王府以凉州武威为驻藩地,但以青唐城为核心的河湟地区以及以兴庆府城为核心的西套平原,实为凉州控扼河西的两翼藩屏重地,若失其一,相当于断其一臂。
西路虏兵不甘心西套平原为灵武行营所蚕食,绍隆十六年底于兴庆府集结十万步骑进攻横山防线。
韩时良亲率灵武行营主力固守横山诸寨,而使徐惮率骑兵,与从天水经泾川道北上的孙延观所部骑兵会合,从白于山南麓谷道西进,进入兴庆府以西寻歼虏兵后军人马,连战皆捷,最终于绍隆十七年春,迫使西路虏兵主力从横山撤围而走。
于此同时,苏蕈率赵善、刘福金、吕靖等将再度统领万余骑兵从吐蕃高地杀入河湟地区,连破青唐等城,继而又赶在西路虏兵回撤之前,弃青唐等城沿湟水东进,杀入熙河故地,最终与蒋昂所部在岷山北麓会师,联手攻克熙州城,击退尾随追过来的虏骑,收复熙州。
虽说绍隆十七年春,西线诸军并没有取得战略性压制赤扈人的大捷大胜,但一连串的作战胜利,已极大削弱了赤扈人对河湟、熙河及兴庆府等边翼战略要地的控制,也一洗绍隆十五年底接连受挫导致的耻辱。
更为关键的,乃是西线诸军的骑兵经过持续不断的加强,再加上苏蕈率部北上会合,总规模增涨到五万余众,相对拥有六万精锐骑兵及五六万附从步卒的静惮宗王府西路虏兵,已经形成平分秋色之势。
绍隆十七年春,徐怀也正式下令切断西秦路与外界的联络,勒令高峻阳、高峻堂及高明德、叶长滨等将吏前往襄阳自辩暗通胡虏之事,除此之外调王峻、程啸各率一万甲卒进入金州,与杜武所部一并接受刘师望的节制,只待高峻阳拒诏,便直接溯汉水而上,先夺汉中……
……
……
初时高峻阳仍然心存幻想,遣使前往泌阳说项,意欲交出兵权,以汉中、利州等地交换世爵之赏。
换在两年前,徐怀即便知道高家暗中与赤扈人媾和,但高家毕竟没有公开背叛,他也不想对高家太过吝啬——他即便不会同意高家裂土封藩,但使高氏世袭国公之位也不能说是刻薄。
然而在葛家都护送永嘉郡王赵显渡海前往海外建立藩国,浙南都陆续并入两浙行省,高家却还妄想着与西路虏兵互为犄角,妄想割据熙州。
也恰恰是没能提前解决西秦路的遗留问题,以致绍隆十五年没能照既定计划调派一路偏师从祁山道杀出,配合秦凤行营主力西进,致使绍隆十五年底的西线战事接连受挫,白白多损失了上万将卒的性命,徐怀此时又怎么可能再对高家宽容?
何况此时徐怀已经公开质疑高家有通敌之嫌,此事倘若不进行彻查,给世人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又怎么可能草草收场?
徐怀召见高峻阳所遣使者,却是无意听其辩解,训斥一番后只是勒令他返回汉中催促高峻阳等人尽早成行前往襄阳请罪,莫再自误。
一直到绍隆十七年八月,汉水上游汛季过去,高家都没有反应,甚至还不断从各地抽调兵马,加强汉中以东的防御。这时候刘师望留周良恭坐镇金州,他亲率三万步骑溯水西进征讨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