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王宵猎带来的规矩。一楼的菜单是由竹牌写成,挂在墙上,方便更换。客人照单点菜,小厮并不负责给客人报菜介绍。二楼的阁子有菜单,是一副竹简,小厮给客人介绍。
李迪不看菜单。道:“先来两盘饺子,要猪肉黄瓜馅的。再来一条红烧黄河鲤鱼,一盘黄焖羊肉,时令菜蔬你看着来几样。对了,凉菜来一盘大葱拌猪耳朵,一人来一个猪手。”
小厮连连称是,记了下来。
这个年代不流行用笔记,要求小厮听了客人点的菜,必须记牢。若是菜记错了,小厮是要受罚的。所以这份职业看着不起眼,做起来却不容易。像仙客来这种酒馆,小厮的薪水并不少。
看着小厮出去,张择端小声道:“我们只有三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菜?”
李迪道:“没有什么,吃不了我们打包回去。我们住的地方,你刚才也看见了,吃饭可不容易。”
张择端道:“如此最好。不然花这么多钱,岂不浪费?”
李唐笑道:“待诏,我们有钱。现在王宣抚的书画院里,可比以前在翰林画院赚钱多。你专攻界画,可以说是天下第一人,到了书画院来,必然薪水不少。”
张择端道:“古往今来,如道君皇帝般对待画师的,应该再没有人了。怎么,王宣抚也热衷此道?”
李唐笑着摇头:“那倒不是。只是王宣抚对画师限制很少,除了完成一些官府交待的事外,其余便不干涉。我们有手艺的人,每月画几幅画,卖了可不少钱。”
张择端点了点头,明白李唐的意思。他们曾经是翰林图画院的待诏,国家认可的画师。随便一个,都是这世上顶级的画家。一般的人可能分辨不出来画好画坏,但翰林院待诏,这个招牌却知道。这些人的画,拿到市面卖,当然是高价。一年画个十幅八幅,真不一定比许多官员的官俸低。
李迪道:“有什么可说的?张待诏界画第一人,书画院求之不得。管书画院的是张提举,过两个月,就是宣抚的姐夫了。有这样一个人做后台,我们书画院也不会低人一等。”
张择端听了奇道:“宣抚的姐夫?怎么,王宣抚的姐姐还没有嫁人吗?”
李迪道:“王宣抚的父亲勤王时为国捐躯,他们守孝三年,可不就耽误下来。”
“原来如此。”张择端点了点头。自己在隆德府多年,对于王宵猎的事情都是这几个月听来,还不知道这些事。
李唐道:“总而言之,此次你回到洛阳,便不用再为生计发愁。王宣抚虽然不懂画,可却有个懂画的姐夫。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更是书画高手。有这些人,我们的日子怎么会不好过?”
张择端越发惊奇。道:“王宣抚未过门的妻子,也是书画高手?”
李唐道:“当然。在襄阳的时候,这个女子还在书画院里,与我们共事过一段时间呢。她写的一手好字,尤其擅长柳体。其字骨力遒劲,挺拔俊秀,谁敢相信是女写的?”
张择端道:“想不到宣抚与书画院有如此渊源。”
第706章 招募旧人
湖园在崇业坊,北边临建春门大街。太平年月,这里也曾经是洛阳城里的繁华去处。现在百姓稀少,人口大多聚集在河南府衙的附近,以及会通桥的两岸。其他的地方,房屋倾颓,人口很少,有的甚至已经开垦成了农田。崇业坊这里,内有零散几户人家,很少店铺。
为书画师建的宿舍区还没有建造完成,现在他们在附近的安业、修文、修业三坊赁屋居住。如果住的是没有主人的房子,便由河南府店宅务修茸,暂时住在这里。
从饺子馆出来,李唐和李迪带着张择端回了自己在修业坊的住处。
这里是一处约半亩的小院,正层三间,两间耳房。东边一处偏房是厨房,西边还有两间偏房。院子里栽了几株石榴和海棠,东边搭了一个休息的棚子。
李唐对张择端道:“你在洛阳城里还没有住,便先住在这里。等过两日,我禀报过张提举,让你到书画院来。”
张择端拱手:“如此谢过了。你们这里十分清洁,想来要花不少钱。”
李迪道:“哪里要花钱?这是书画院帮忙找来的房子,让我们暂时住在这里。过些日子,等我们的房子建好,便就搬过去。现在洛阳城里,无主的房子比比较是。店宅务的人查了许多日子,还查不清呢。”
一边说着,几个人穿过院子,到了正屋。
李唐道:“若张待诏觉得方便,便先与我住一屋。若想自己住,便收拾一下西边厢房。”
张择端道:“只要有一处避风雪之处,我能容身就好了。漂泊之人,哪里还会在乎那些!” 李迪连连摇头:“待诏,你以前四处漂泊,以后可不同了。要不了几年,洛阳的富人多起来,一副画能够卖许多钱呢!到了那时,你要住高宅深院,不住这种地方了。”
张择端只是摇头,哪里敢信李迪的话?
李唐道:“你先歇息,我们烧些水给你洗沐。看你满身风尘,要好好洗一洗才行。洗过了,歇息一下,今夜我们饮酒赏月,一醉方休!”
张择端谢过。抬起头,看了院子一遍,直觉得如同做梦一般。这几年流落河东,饥一顿饱一顿,到了冬天想找个避风的地方都难。哪里能够想象,现在居然有了居住?
李迪去烧了热水,用个木捅提了,送到屋中。又找出几件自己的衣服,让张择端到里面洗浴。
到棚子的下面坐了,李迪取出今天中午打包回来的菜,还有路上买的两斤熟牛肉。李唐到屋里,把从襄阳带的好酒取出来,一起摆了,在李迪对面坐下。
看着头顶的满天繁星,李迪道:“洛阳百般都好,就是现在太冷清了些。若在襄阳,我们请张待诏出去,不管是人间烟火吃烧烤,还是酒楼里面听说书,都要热闹得多了。”
李唐道:“年初宣抚才收回洛阳,一时之间,哪里那么多人?等上两三年,这里必然比襄阳热闹。”
李迪道:“这是自然。只是这两年的冷清日子,着实难熬。”
李唐语众心长地道:“你还年轻,不要只想着这些玩的东西。趁着王宣抚这里的太平岁月,多练画艺,才能够自成一家。再者说了,你也到了婚娶的年龄,要多存些钱。”
李迪道:“说起赚钱,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听张提举说,宣抚要建一处专门制售颜料的地方。这里的颜料,不但有我们作画用的,还有染布用的。这些事,我们作画的人最清楚。提举说,若把我们制颜料的法子献出来,可得重赏。”
李唐听了,想了想道:“画师用的颜料,有的是买来,有的则是自己制作,许多价钱不菲。要不要献出来,此事可得仔细考虑。政和三年,王希孟绘千里江南图,用的石青、石绿俱是名品,非皇家哪里敢用?”
李迪道:“阿爹,你也知道,好的颜料皇宫才有,官家的东西。宣抚制售颜料,自然也是官家产业,我们卖过去又有什么?以后颜料可以随意买到,对我们画画的人也方便不少。”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张择端洗浴罢了从屋里出来。全身换了新衣服,人一下精神起来。
到棚子下坐了,李迪倒了酒,三人举杯畅饮。
酒过三巡,张择道:“靖康之乱后,如我一般流落各地的画师还不知有多少。王宣抚恢复西京,又大败金军,洛阳一带自是安定下来。我们应该各处寻访,把流落的画师找来。”
李唐道:“张提举正有此意。听说这还是宣抚提出来,准备派人专门去做的。道君皇帝建画院、画学,当时人才济济,何其盛也。到了靖康,金贼南来,他们哪里识得画好画坏?一切都毁于一旦!”
张择端道:“画师里命好的,逃到南方,或者如你们一般到了宣抚手下。有那命蹇的,如我一般,落到了金人的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金人南犯,迁了许多京西路百姓北上,许多都流落河东。现在河东路一半已入宣抚手中,里面必然有许多的杰出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