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歌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就唱支简斋先生的《虞美人》吧,希望官人喜欢。”
说完,就有一个人抚琴,一个人吹箫,一个人拉琴,说话的小小轻扬云板,唱道:“超然堂上闲宾主。不受人间暑。冰盘围坐此州无。却有一瓶和露、玉芙蕖。亭亭风骨凉生牖。消尽尊中酒。酒阑明月转城西。照见纱巾藜杖、带香归。”
陈与义号简斋,善诗,也写词。这首《虞美人》是这两年的酬唱之作,流行一时。
王悦道轻轻拍着腿,微微颔首。其实他听不出词的好坏,但是唱曲的小小语音流转,悦耳动听,是听下出来的。
正在这时,小厮带着几个人把菜上来,放在桌子上。
王悦道看了一眼,掏出一个五百文的筹码,扔了过去。小厮接住,千恩万谢,退了出去。
王悦道看了看桌上的菜,全是小碗,大多是蒸制。无非是凤爪、排骨、扣肉、藕盒、肉丸等食品,放在一个小碗里,上笼蒸制。之所以是这些菜品,主要是为了赌客能够快速吃到嘴里,不耽误时间。
王悦道夹起一块排骨尝了,对四个歌女道:“这客栈做的菜味道着实不错,你们过来一起吃。”
小小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哪里敢跟客官一起吃东西!”
王悦道见小小长得娇小可爱,特别是笑容。一笑,好像春天的花都开了。不由心中一荡,道:“我请你们吃,担心个什么?快点坐过来,吃过了饭再唱。”
四个歌女都是十五六岁年纪,正是古灵精怪的时候。而且在客栈里面唱歌,收入并不高,这些酒菜确实吃不到嘴里,心里馋得很。王悦道一而再地劝,便就真地坐了过来。
王敢在一边冷眼看着,也不上前劝阻。他是王宵猎的亲兵,是来监督王悦道的,分得清分寸。
吃了两个肉丸,王悦道凑上前去,靠近小小,轻声问道:“好不好吃?”
小小连连点头:“好吃。——不过,你可不要告诉我们的主人家,免得他说我们。”
王悦道道:“怎么,你们在这里唱歌,还要主人家同意?”
小小道:“当然,这是人家开的客栈啊。再说,我们赚了钱,还要跟主人家分呢。”
王悦道道:“跟主人家分?在外面,很少歌女要跟主人家分钱,怎么你们就要呢?”
小小叹了口气:“因为这家客栈里面客人多啊。人多了,点歌的人就多。要想做这里的生意,就要跟主人家分钱。”
醉清风是赌城里面最大的一家客栈,每天挤满了人。客人多了,赌累了闲下来时,就想听小曲儿,这时候歌女就有生意做。歌女要交给赌场一笔钱,小厮才会把你的名字排上,安排节目。
王宵猎安排赌城时,就严格限制赌场控制歌女、小厮等的人身。所以歌女、小厮等,特别是歌女,在赌城里可以算是自由劳动者。加上赌城就开了一个多月,赌场、流氓闲汉等还没有找到破绽,歌女的人身是自由的。
赌场这种地方,如果官方不管,年月一长,歌女必然失去人身自由。赌场不控制,就会被外面的闲汉控制。因此在赌城,王宵猎安排的治安力量,是一般的地方的三倍。而且所有的官吏,都从外面调入,不使用本地人。就算是如此,王宵猎还计划每隔两三年就严打一次,不然根本无法治住。
四个歌女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说着些杂事。就连王悦道在一边,也插不进嘴去。好像这一顿饭,专门是为她们点的。王敢在一边看着,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看得出来,王悦道对小小有些意思。不过小女孩一旦聚堆,小小哪里还管那么多?
第1053章 生活所迫
四个歌女吃饱喝足了,懒病起来,唱曲也没了精神。又唱了两支小曲,王悦道问明了怎么去找她们,便让他们散了。王悦道躺在椅子上,看着头顶,一时睡了过去。
王敢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王悦道,竟然搞不清他是来干吗的。仅仅是因为赌城有名,来赌城玩乐的?那就有些小瞧这些富家子弟了。在襄阳,王悦道就是想在家里开家赌场,也不是办不到。
想来想去,王敢也想不出王悦道为什么来洛阳。若说有政治目的,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
赌城的治安可以放心,即使是深夜,街道上也有人巡逻。
小小卸了浓妆,走出醉清风,美美地深了个懒腰。看了看天边的一轮月牙,捏了捏钱袋,快步走回家去。
家里只有一个老父,睡下之后起来了几次。每次看小小的房里,都空无一人,只能重重地叹口气。 父女二人本是沦落在颖昌府一带,讨饭为生。王宵猎占领颖昌后,流落到洛阳一带,靠裴老爹打零工讨生活。今年裴老爹因为劳累过度,再干不了重活了。机缘巧合之下,上个月小小到了赌城,在醉清风为人唱曲。
因为在赌城里唱曲的歌女,都没有被控制人身,相当于普通的找工女。小小为父女二人租了一个小院,暂时落下脚来。裴老爹想起自己要靠女儿为人唱曲生活,时时落泪。
小小走到家门前,轻手轻脚开了门。刚走进院里,就听见屋里咳嗽声,紧接着灯就亮了直来。
轻轻叹了口气,小小问道:“阿爹,怎么还没有睡?”
屋里面阿爹的声音道:“我本是睡了,突然之间有点尿意,就起来了。”
一边说着,阿爹打开了门,提着灯笼走出来。
借着灯笼的光,小小见阿爹弯着腰,步履蹒跚地走过来,急忙迎上前去扶住。说道:“我回来得晚,你就不用等我了,早早歇了吧。醉清风里面不知道多舒服,风刮不着,雨淋不着的。”
阿爹轻轻拍了拍小小的手,道:“我不放心啊。若不是没办法,哪个让你去做那种事啊——”
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听了父亲的话,小小满不在乎地道:“唱曲又怎么了?客人愿意花钱听,哪个管得着!”
父亲只是摇头叹气。对小小道:“饭在锅里,我再给你热一热。唉,这么晚,主人家也不管你们宵夜。”
小小兴奋地道:“我吃过了!今天有个客人心善,请我们四个陪他一起吃饭,吃得可饱了!”
“什么客人?”听说有人请吃饭,阿爹一下子警惕起来。
小小道:“不知是哪里的客人,应该很有钱。看他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出手阔绰。我们只是唱了不到三支曲,他便一人给了一贯钱。啧,拿出四贯钱来,蛮不在意的样子。”
父亲轻拍着小小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小小啊,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世事的险恶,眼里不能只有钱。给客人唱小曲,要注意分寸。纵然给钱,也要注意不要被客人乱摸——”
“知道了,知道了!”小小不耐烦地打断父亲。
“唉——”父亲叹了一口气,看着小小,目光里满是无奈。
第二天,王敢来到王悦道的房前,见他还没有起来,便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
石榴花开得正艳,石榴树的旁边,栽了几棵蜀葵和凤仙花,正渐次开花。正是初夏,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并不感觉炎热。在这种阳光下赏花,真是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