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准信儿的事儿,谁也不敢去乱说。尤其是像四殿下的眼睛这般微妙的事情。她们今日受邀进宫,就是想分辨出个风声。
如今,这桩大事儿传进了命妇们的耳朵里,她们回去以后,自然也会和自家老爷们,或者与熟稔的亲戚好友说上一声。
很快,这个消息就要像长上翅膀的纸片一般,传得人尽皆知了。
庄妃今天,本来是想以示自己在后宫中极具荣华的地位,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好尽快站队。不料弄巧成拙。她没想到,赵佑泽的眼睛竟然还真能有恢复的时候!
岂不是她白给别人铺了路!
庄妃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她微微咬紧了牙,和跟前伺候的窦嬷嬷对视了一眼,窦嬷嬷对她轻摇头示意。
庄妃的眼尾上挑,连神色都不由变得更冷峻。
这边,嘉善和展岳也一道随向华入了宫。
向华的话虽没有说透,可是既然陈功能叫向华来通知她,那么阿弟的眼睛必然有了大进展才是!
是不是真的能看见了?
马车快到东直门时,嘉善才发现自己掌心上居然出了一手的汗,大概,委实是太过担忧。
展岳见她一路上,呼吸声由重变粗,又由粗变重,连额尖和鼻头都冒出了许多汗。他不禁将她的手捉过来,安稳地放在了自己膝上。
展岳道:“既说了是好消息,怎么还这样紧张。”
“放轻松些。”展岳捏着她的手道,“陛下和元康,等会儿若是见到一个满头大汗的公主,他们得以为你生了病。”
“觉得是我没照护好你。”展岳道。
听到他说“满头大汗”,嘉善才后知后觉地拿巾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她软乎了语气道:“对不起,可我实在控制不住。”
这可能是赵佑泽的眼睛最接近复明的一次。
展岳闻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强制性地将她的脑袋,靠在了自己肩头上。他像哄孩子一般,安抚性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长乐宫里的人,已经多成了一锅粥。
章和帝这天下午难得没有处理朝政,静妃、清河几个都在。还有孔氏、今日当值的太医,以及太医院的院使和两位院判。
嘉善来的时候,章和帝正背对着他们而站,他一个人处在暗光里,身影很寥落。
赵佑泽坐在小榻上,他眼睛上蒙了块半透光的白布,跟前还站着几位太医,围着他诊治。
静妃与清河母女两个人,则手牵着手,眉宇间极为放心地舒展了开,看起来,是喜事儿将近的模样。
嘉善先请了安,而后才问:“父皇急忙叫儿臣进宫,是为了元康的眼睛吗?”
章和帝说了声:“来了。”
他伸出一指:“去看看他吧。”
嘉善心中一动,明明只有少数几步路,可她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胆颤。见赵佑泽的双眼蒙了块布条,嘉善几乎是扑到了塌前。
“元康?”嘉善微微睁目望他,她用力吸了一口气,“能看见阿姐吗?”
赵佑泽对她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他唇边挂着浅笑:“看不见。””
这一刻,嘉善连喘气都不免吃力了起来,她盯着他看了少倾,刚想张嘴。 赵佑泽却又道:“不过,过几天就能看见了。”
赵佑泽伸出手,在自己眼前,用白皙的五指晃了晃。他笑道:“孔大夫说,乍见光明,我可能会有个不适应的阶段。”
“所以得带几天白布来遮光,”他咧嘴笑说,“我现在能看到我自己手指的痕迹。马上,就能看到阿姐了。”
“唔。”赵佑泽偏头想了想,又小鸡啄米似的数道,“我大概到阿姐肩头那么高。阿姐的脚步总是很轻盈,我猜,阿姐的身量一定极纤细。阿姐身上,还有一股梅花香。”
“元康又和阿姐是亲姐弟,我们长得一定也有几分像。”
“等我能看见,不会把别人认错成阿姐的。”他扬着脸道,“阿姐放心吧。”
嘉善眼圈微红,她的眉目间,尽是难言之意。这刹那,她差点没忍住鼻头的酸涩,任由泪珠滚滚而下了。
嘉善低头望向赵佑泽的小脸儿,她伸手,轻轻抚摸过赵佑泽的头顶,一下又一下,极为小心温柔。
“元康刚才特意吓我,是不是?”嘉善的语气里,竭力保持着冷静,她忽然狠狠捏了一下赵佑泽的脸,“小坏蛋。”
赵佑泽灿烂一笑。
展岳不知何时进来,默默立在了两姐弟身后。
见他们温情地说着话,他只是安静看着,没有出声打扰。直到嘉善紧紧地拥住了赵佑泽,他方补充道:“你阿姐的左边脸上,还有个小的酒窝。”
“哦!”赵佑泽重重点了下头,“我记住了。”
展岳笑了笑。
他不像嘉善那样受情绪影响,相比而言,展岳的理智还尚存。见孔氏和几位太医院院判都在,为了以示郑重,他的视线慢慢转向几人。
“劳驾几位,”展岳的声音不轻不重,“四殿下所言都是真的?””
嘉善从前在宫里时,与龚太医打交道最多。龚太医是裴皇后信重的人,如今已当上了院判。上一辈子,嘉善的落胎药,也是找龚太医拿的。
听到展岳问话,自然还是龚太医打头,他道:“是。”
“请大公主与驸马放心,四殿下的眼睛,已经在恢复。”龚太医道。
展岳脸上,这才真正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