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高山营地舒适的床铺上发呆。可惜这里不是我的家乡雪域高原,而是大施主的科罗拉高山训练营地。这里离我们的家乡万里之遥,我们到这里已经快一年了。和我一起在这里受训的还有拉旺等十几个四水六岗卫教军的弟兄。
前年的那个深冬,我们侥幸从拉萨冒死逃出了活命,带着四个汉人女俘虏一路连滚带爬逃回了山南。
一路上,我们听说大法王也已逃了出来,并在山南隆子宗建立了临时政府。
我们当时一下就觉得看见了希望。
我们快马加鞭往竹古塘赶,想尽快与恩珠司令率领的卫教军大队汇合。路上我们遇到了刚从泽当、乃东撤下来的卫教军队伍。从他们那里我们才知道,恩珠司令根本就没去竹古塘,他已经带领大队南下隆子宗去追大法王和噶厦了。
我们也跟着逃难的人流一路向南面追下去。可等我们到了隆子宗才发现,城里空空如也,大法王和噶厦以及卫教军大队都已经离开了这里。
这一下我们晕了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正在我们茫然无措的时候,帕拉突然出现了,他是奉恩珠司令之命专门在这里等我们的。
他告诉我们,眼下的情况非常不妙。目前在藏地的汉人军队已经不只是拉萨的那几千人了。当我们在拉萨闹的最热火的时候,汉人明里按兵不动,其实已经暗中调来了一支号称常胜的生力军,足有好几万人。趁我们的注意力全在拉萨,他们悄悄的把这支生力军向山南运动,企图抄我们的后路。大法王正是从大施主那里得到了警报才连夜逃出了拉萨。
现在,汉人这支绝对优势的军队已经全部压到了山南,并且正在分东西两路快速包抄我们的后路。为避免当年昌都惨败的那一幕重演,我们别无选择,只有继续向南面撤退。帕拉告诉我们一路向南,到错那与恩珠司令和大队会合。
我们急忙上了路,一路向南。路上越走越乱,除了拿枪的藏军和卫教军,还有不少携家带口的老百姓。
走了不到半天,情况开始不对劲。原先急匆匆向南赶的人流忽然开始回流,东奔西逃。路上逃难的人群中各种传言满天飞,有的说二法王已经到错那劝大法王回拉萨了,有的说噶厦要回隆子宗和汉人讲和了,甚至还有的说大法王已经被汉人捉去了。总之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我们被这些自相矛盾的传言弄的晕头转向,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既然帕拉告诉我们向南,况且汉人就跟在屁股后面,我们只好咬牙逆着人流,继续艰难的向南继续挺进。
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一座大山的脚下。在乱哄哄的人流当中,我突然发现大道旁有一支队伍停在那里,足有两三百人马,静静的停在路旁。他们装备精良、队形整齐,围着不远处一座小帐篷或坐或立,在混乱不堪的逃难人流中显得格外扎眼。
我顿时眼睛一亮,因为我认出了这是我们卫教军的队伍。我赶紧招呼弟兄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来,和对面带队的弟兄打了个招呼就直奔小帐篷而去。
我一面急匆匆地走,一面满腹狐疑。我认出了这支队伍是恩珠司令的直属队伍。按帕拉所说,恩珠司令这时候应该已经在错那了,怎么会在这里碰上?
在帐篷门口我果然看见了帕拉。他看见我,赶忙把我拉进帐篷。里面,恩珠司令、朗杰副司令、洛桑参谋长等都在,人人都是一脸焦虑。一问之下我大吃一惊,错那已经被汉人从西路抢占了。而且根据大施主发来的飞机侦察报告,东路三噶丘林方向,发现另外一只汉人的军队,正快速的朝大雪山包抄而来,一两天内就能和西路汉人会合。
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傻了眼。抄后路是汉人最厉害的一招。当年在昌都,七个代本的藏军就是因为被汉人抄了后路全军覆没的。现在这一幕又重演了,他们已经把我们落脚的地方连锅端了。东路的汉人再包抄上来,包围圈一合拢,我们就只有缴械投降的份了。
我一下懵了,傻呆呆的看着恩珠司令,不知该如何是好。
恩珠司令见我紧张的脸都白了,拍拍我的肩膀镇定的对我说:“没有办法,大法王已经决定带领噶厦和三大寺堪布暂时退入天竺国。错那丢了,大路和山口都已经封死,唯一的出路是翻越巨拉大雪山。我们是最后断后的队伍,你们赶紧跟着前面的队伍上山!”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当年老爹的话言犹在耳。打打杀杀闹了几年,最后还是走上了他老人家指给我的路——逃亡天竺国。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队伍里,告诉他们不去错那了,要改道翻山撤往天竺国。
弟兄们一下就炸了窝,吵吵嚷嚷闹翻了天,谁也不愿意逃到国外去。
拉旺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把我们面临的险恶局面和恩珠司令的命令告诉了他,大家一下都沉默了。
这一下大家都清楚了,除了逃出国外,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拉旺看了看前面的高耸的大雪山,咬了咬牙下令彻底轻装,除了牲口枪弹和银元,其他一切不必要的东西全部扔掉。弟兄们都默默的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这时拉旺朝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努努嘴问我:“她们怎么办?”
我一看,大树下面四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跪着挤成一团。
原来队伍停下以后,拉旺让人把四个女俘虏都解了下来,让她们拉屎撒尿。
我走过去一看,四个女人赤条条的跪在一起,默默地等候我们的发落。
那天虽然天气很好,又是中午太阳当头,但毕竟是三月份,依然寒风凛冽。
四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冻的哆哆嗦嗦,拼命的挤在一起,用体温互相取暖。 我看了看挤在中间的陶岚,昔日的骄傲公主,现在成了落架的母鸡。她低垂着头,浓密的秀发乱糟糟的遮住了脸庞,靠在小谢军医和小肖护士的肩头瑟瑟发抖,雪白光洁的皮肤在阳光下白的耀眼。
这时弟兄们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说把她们杀掉算了,省的累赘;有的说可以卖给当地的山民,换几个钱花。我坚决主张要带着她们走。
拉旺看看远处的雪山,面有难色。我明白他的意思。上山就没有路了,牲口能不能过去都不知道。这几个光屁股女人肯定不能让她们自己走,带着确实是累赘。可我不知怎么搞的,凭直觉感到这几个女人是我们手中最后的宝贝了,比枪支马匹还要值钱的多。所以我坚决的表示,一定要带她们走。
拉旺看看我的表情,叹了口气说:“好吧,听你的。”
我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朝树下瞥了一眼,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原先挤在一起的几个女俘虏都挺直了身子,她们全都浑身发抖、面面相觑,一个个面露惊恐和绝望。陶岚半抬起一丝不挂的身子,悄悄地向大树黑黝黝的树身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