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的仇怨和战场上的杀伐,从来都不是一码事。这也就是为什么,当王谧听闻殷仲堪死于王恭之手,会如此的别扭。
原因就在于,战场上的杀伐,不论战况多么惨烈,那也是形势所逼,征战的双方说不定都以为自己是正义的。
而战士各为其主,就算是腰上系了十几个人头,他也是正义的。
可是,离开了战场,脱离了那种情境,这种天然的正义性就消失了。于是,这种私人的相杀行为就是要受到严惩的,而杀人者所要承受的心理负担也是相当的巨大的。
不只是王恭心理压力大,就连王谧都连带着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压力。
如果不是殷仲堪来投靠了他,如果他能够把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料想的更加周密的话,说不定,殷仲堪就不会死。
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况且,几次三番找上门的,也是殷仲堪,并不是王谧主动邀请,现在暴露了,也只能说他是时运不济。
王谧为他感到伤心,却也并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你看,真的做下了恶事的王恭还都好好的,别人为什么要替他受折磨?
而王恭,下一步的目标,当然是琅琊王府!
只有王谧,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
无奈,殷仲堪家不在乌衣巷上,以至于,从殷家出来,王恭还要奔着自家的方向再折返回来,这一来一回的,自然要浪费不少时间。
所幸,也不是一点好事没有。
至少,这一路走过来,王恭补充了不少人手。本来他带出来的家丁人数就不多,为了看住殷仲堪的家人,还留下了一部分,王宰辅又不傻,那琅琊王府的守备一定比殷仲堪家严密多了。
况且,就算是殷仲堪家要不是对王恭的突袭没有防备,就王恭手底下的这点虾兵蟹将,想要取殷将军的性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遑论是琅琊王府!
要知道,现在王阿宁带着一帮属下,正满城闹事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琅琊王府不可能一无所知。
必定会加强守备,就王恭手里的这点人,当然是填牙缝都不够了。
王恭又不傻,于是,在前往王府的这一路上,他也没闲着,招揽了许多在街上游荡的闲散人员。
虽然都是武艺不精,也根本没有任何意志力忠心可言的人,但是,王恭不在乎。
凑个人头,以壮声势就可以了。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乌衣巷上大摇大摆的走着,来往的路人,看到他们,纷纷躲避。
谁都知道,这是王宰辅在发疯,迅速躲避才是正经,免得被波及。
两相对比,到底还是王恭这边的脚程更快些。
原本,当然是马车的行进速度更快,而王恭他们只有双脚,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吗?
街上秩序混乱,马车根本就跑不起来,而相反,单靠双脚行进的人,却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碍。
结果就是,在王谧还没有赶到之前,王恭就已经先一步抵达琅琊王府……的周边。
王侍郎想要守株待兔的计划算是彻底落了空,反而,很有可能被王阿宁这个好猎手当成兔子抓住。
“主公,我们真的要闯过去吗?”王家的家丁有点虚,声音都打着飘。
而刚才还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的几百人的队伍,顷刻之间就全都停了下来,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根本没有任何的提前商议。
王恭一时没说话,王府周围的情况,实在是让人害怕。
行动队伍一整个停止了运动,就在这距离琅琊王府一个路口的地方,所有人都停止了行动。
不是他们不想行动,也不是他们不认识路,琅琊王府在哪里,带头的王恭是最清楚的。
实在是,琅琊王府现在的情况,让这些人望而却步而已。
“再等等。”
“别着急。”
憋了半天,王恭终于吐出了这种话,那家丁也露出了一脸了然的表情。就知道,自家主公的水平和他也差不多。
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喊几句口号,说冲就能冲得上去的。
换做是你,你行吗?
你也一样不行,别说大话了!
在现实的危险和敌强我弱的对比之下,谁能够真的一往无前呢?
更何况,王恭带领的这帮人,又不是正义之士,只是为了一些龌龊的目的临时凑到一起的乌合之众而已。
这样一伙人,你还巴望着他们能有信心,有决心去克服困难,自然是在白日做梦了。
或者说是做梦比较快。
而琅琊王府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到处都布满了北府兵,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每一个人都穿着常服,按理来说,不至于被人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但是,他们的眼神却出卖了他们。
在那一双双形态各异的眼中,映照出的光芒却全都是同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