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青釉弦纹三足香炉升腾起袅袅青烟。
颜芙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忧心忡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颜荔则在一旁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过了片刻,颜母幽幽醒来,睁眼见到床顶的纱帐怔愣须臾,想起方才的事不禁又哭了起来。
“娘,事已至此,您就别伤怀了。”颜芙一面柔声劝,一面去倒了盏温茶来,“先喝点水,哭也没有用呀。”
颜母犹在垂泪,哽咽着道:“我怎么能不伤心,我为他们父子操碎了心,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分钱掰成八瓣使,腆着脸去学堂求夫子,只为了能让阿荣入学堂读书……可我、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联合起来瞒骗我……”
母亲本就瘦弱憔悴,头发花白,此时伤心欲绝,在灯烛下越发显得苍老,看得颜芙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转头看了看颜荔,见她虽仍在把玩着棋子,却明显有些分心,耳朵竖着,看得颜芙有些好笑。
嘴硬心软,明明很关心母亲,非要作出嫌弃的样子来。
好不容易劝得母亲止住了泪,颜芙端了些米粥小菜来,百日萌整理此文,衣儿吴幺斯一似仪儿欢迎加入“已是半夜了,吃点粥就好好睡一觉,明日再想明日的事。”
颜母勉强吃了两口,刚要放下碗筷,一抬眼便看到小女儿那双乌黑明亮的杏眸。
“荔儿?” 颜荔深吸一口气,道:“你是怎么打算的?还要继续跟颜泉过日子?”
见她面露迟疑,颜荔不禁抬高了些声量:“你已经为他们做牛做马辛苦大半辈子了,明知他们并不尊重你,难道你还要一条道走到黑?!”
颜芙忙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荔儿,你别吓到娘了。”
颜荔冷哼一声,“我不过是说话大声了些,哪有她宝贝儿子做得过分。”
“荔儿……”
气氛陡然沉默,半晌后,颜母方红着眼开口:“我稀里糊涂地活了半生,没甚么事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她唇角露出一抹苦笑,“你外祖父家境贫寒,我排行第四,上面都是姐姐,在我之后,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弟弟。”
“从小过得便是苦日子,在生下你之后便死了丈夫,为了拉扯你们姊妹长大,我便嫁给了颜泉,生下了阿荣,一晃这么多年便过去了。”
她混浊的眼中闪过一抹茫然,“如若我离开了他们父子俩,那谁来照顾他们呢?阿荣的身体一向有些虚弱,颜泉又总是出去赌,他不会照顾好他的……”
颜荔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够了!颜荣是颜泉的儿子,他有手有脚又读过书,再怎样也不会活不下去,他们父子都这样对你了,你怎么还想着他们?你就不能为自己想一想吗?”
颜母喃喃:“为我自己?”
这事于她而言十分陌生,自小她便被教育要多为弟弟、为夫君、为子女着想,却唯独没有人告诉她——你也可以为自己做打算。
“娘,只要你愿意,我们姊妹俩一定会照顾好您的。”
“容我想想……”颜母凝神片刻,轻声问,“你们的意思,是让我与颜泉和离?”
颜芙正要点头,却被颜荔制止,“不,是要你休了他。”
颜母满脸愕然:“甚么?我休他?”
“对,不仅如此,我与姐姐还要改姓。”
“……你们要姓甚么?”
颜荔唇角微翘,重逢后头一回对母亲露出笑容,“莫四娘,我们跟你的姓好不好?”
莫四娘怔了怔,眸中蓦地涌出泪,点了点头:“好,当然好。”
做了太久的颜莫氏,她都快忘记了自己原来的名字。
翌日,莫四娘与两个女儿一同来到了衙门。
她换了身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眉眼平和而坚定。
“参见大人,民妇莫四娘,要休夫。”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
京城大街小巷传起了一桩稀罕事,某妇人休夫不说,竟然还将两个女儿的姓给改了!
大周风气虽然开放,女子休夫也时有发生,但却极少听闻有人改姓。
有人道:“跟谁的姓不一样?这也要改,未免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就是,一点子小事也要斤斤计较,果然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碰巧路过的莫荔听到了,掀起轿帘子,笑眯眯道:“既然你们觉得姓氏不重要,那你们的子女都跟我姓莫如何?” 那两人愣了一下,问:“你是谁?凭甚么跟你姓?”
莫荔眨了眨眼:“我是你们方才所说的那个难养女子的女儿啊,怎么我娘吃你家大米了吗?她要如何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闻言,那两人脸色微白,灰溜溜地走了。
“荔儿,还在大街上,与他们争论些甚么。”莫四娘劝道,“还是要尽量少惹争端才是。”
莫荔哼了一声,“有些人就是嘴贱,不教训他们,他们就永远不知道尊重别人。”
莫四娘无奈地摇了摇头,“三年多不见,你的性子倒是变了很多。”
明明以前是个胆小怯懦的小姑娘,如今不止牙尖嘴利,做事也十分硬气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