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突然发现手上没有银子时她便对宣离不满,如今这么久了,情况居然只坏不好,她心头的怒气越盛,口中的话也越来越尖刻:“没用的东西,当初你像条狗一样被奚贵妃扔出来的时候,是本宫给了你一口饭吃,你这条命都是本宫的!现在却连本宫的家私都要给你赔进去!本宫没有多少时间给你,最多一个月,若是还像如今一样,本宫要你也没有用了!”
宣离低着头称是,燕嫔又絮絮地骂了好一会儿,连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都忍不住地替里头的桓王捏了把汗。
桓王虽说名义是称燕嫔为母妃,可十几年来,燕嫔从来都是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稍有不顺心便叫过来骂一顿,小时候,大雪的天里,就因为桓王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茶盏,便让他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直到人起了高热病倒,才叫来太医。
可桓王似乎是真的认了这个母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自己一身清濯,但流水的银子却是一直在往储秀宫里送,从不手软。
待从宫中出来之时,已是申时了。
他巳时末入的宫,竟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那小太监将他送出来,正想要领着他出宫,宣离却是说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在宫里走走。”
小太监抬眼看了一眼,却见仍是那幅淡淡的样子,心里不禁佩服,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六次了,每次入宫都被燕嫔骂成这样,他却仍然无一丝怒意,行礼道:“那奴才便送到这里了,恭送桓王殿下。”
宣离点了点头,但却并未出宫,而是去到了月桂宫中。
月桂宫还是如他离开之时一般的破败,不,更破败了。
这座宫室在西北的角落里,平日里连冷宫都不如,冷宫尚且时不时还有新人入驻,有人打扫,可月桂宫里连打扫的宫人都没有,他踩进去的时候,院中的杂草都已经没过小腿,在盛夏里长得正茂密。
宣离踩着杂草一步步走近,直到走到了院中,便被一片浓阴遮住了头顶,抬头,院中那颗银杏枝条抽长,树叶繁茂,绿荫如盖,小扇般的叶片在风中挥舞着,像是在对这唯一进来的客人挥着手。
“银杏,我来看你了。”宣离伸手摸上树干,一直挂在脸上的笑难得地漫进了眼底,显露出几分真心来:“我们在时,你说这树可能活不过当年了,真是可惜。但你看,它现在活得好好的,它应该要感谢你,是你救活了它。”
宣离慢慢蹲了下来,手指也顺着树干一路向下,最后触到地面的泥土之上:“你看你,之前说想离开,可是如今却在这里生了根,还扎得这么深,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过枝叶时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眼底的笑意慢慢地凝固起来:“走不了,便不走了吧,以后……便留在这里陪着我吧。”
孟月站在宫门口,一向镇静的他此时却显得有些焦急,但却又有些掩不住地兴奋之色,不断地看着宫门处,直到看到宣离的身影出现,他便立刻走了过去。
“殿下,漠北那边的消息来了。”
宣离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嗯。”
孟月本来焦灼的心在看到他镇定的面容时定下来了几分,低声说道:“成了。”
宣离脚步停了一下,侧过头去看他,赞许地露出几分笑意来,夕阳余晖照耀其上,比红墙之上的琉璃瓦还要明亮,直烁人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