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设在沐恩殿。
大殿由六根雕金红柱撑起,烛火正旺,将整个大殿照得恍若白昼。
赴宴的朝臣早已到齐,正三两成群的攀谈,谈笑声四散,扫除整年来的疲惫。
“陛下驾到——摄政王到——”
太监高声奏唱,众臣停下交谈,跪迎两人进殿。
颜喻在最靠近帝位的座位前停步,目送江因一步步拾级而上,站在最高的位置上,俯视朝官。
江因按着颜喻的要求端正身子,沉下嗓音,缓缓道:“平身。”
说罢,他瞄了颜喻一眼,得到赞许的眼光后嘴角矜持地扬了下,很快就被他压下,按流程在肃静的大殿上背诵早就准备好的稿子。
长长的开宴词背完,江因终于松了口气,坐在硌人的龙椅上听太监用他们尖细的嗓音奏唱朝臣送给他的生辰礼。
所有的礼物中,颜喻送的礼物是最好的也是最昂贵的,但那些好东西抬上来时,江因只看了一眼就失去兴趣,那些珠宝、刺绣什么的的确很好。
但他都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江因恹恹地看着世间珍宝流水似地从眼前抬过,兴致缺缺。
又过了片刻,他终于得到颜喻的允许,欢喜地离开了宴席。
宫宴很是盛大,林痕也在其中,不过他的位置被安排在大殿最偏僻的一角,视野被盘龙石柱挡了大半,只勉强能看到颜喻的一点儿身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为什么一直追着颜喻,可能因为这些人里面,他只和颜喻勉强算做熟识吧。
献礼的环节耗了不少时间,等真正能动筷子吃饭时,桌上的菜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不过众人的目的也不是吃席,满桌的珍馐几乎无人流连,酒却是来来回回倒了一杯又一杯。
林痕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盛了半杯酒的玉盏,视线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黏在颜喻身上。
那人始终坐在凳子上,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一个个来巴结敬酒的人都躬着身子,脸也因此憋得通红。
林痕看得清楚,虽然身边围满了敬酒的朝臣,但颜喻只是悠闲地执着酒杯,一口酒也没喝。
好在他官大,没人敢不满。
直到——
“你看什么呢?”江志通凑过来,好奇地问他。
江志通从那场比武后对林痕的态度骤变,之前只是懒得搭理,现在则是打自心底的敬佩,他示好的方式便是主动与人搭话,可惜林痕一直反应淡淡。
“没。”林痕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他平时独来独往,又基本在晚上被接出宫,再加上宫门的侍卫早就被颜喻换成自己人,所以没人知道他和颜喻的关系
江志通没得到答案,就自己循着方向看过去,他看到站起身的颜喻,以及颜喻面前,看似庄重但显然心眼不少的老头子。
一看见那人江志通就来劲了,他怼了下林痕的肩膀,兴奋地询问:“瞧瞧摄政王面前的那个,你认识那老东西不?”
林痕看过去,此刻江志通口中的那老东西正端着酒杯和人交谈,说话间,酒盏碰上颜喻的,目光从容中带着坚持,分明就是在逼人喝酒。
“不认识。你觉得我该认识他?”林痕神色不虞,不动声色地反问。
江志通并没有意识到林痕的不对劲,他坐正身子,得意道:“你当然该认识他,他可是你仇人赵文毫的亲爹,赵文毫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不就是因为他有个正一品的爹。”
赵文毫,就是那天污蔑他冲撞皇帝的世家少爷,他还记得当时厌恶的眼神,看他如同在看垃圾蝼蚁。 “正一品的官,那他和颜喻的官比谁更大?”
林痕问得漫不经心,江志通却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口中的颜喻和丞相挂上钩,顿时紧张起来:“你可小点心吧,丞相大人可是我等能直呼名讳的,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若让他知道了小心你的脑袋。”
对于江志通的劝告,林痕不置可否,他平静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江志通的注意力成功转移,他说,“其实两人都是正一品的权臣,说起来两人应该差不多,但是颜丞相手中有先帝留下的玉玺,还是他更有权力一点,但是赵渊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就这样斗了好多年了,而且,我听说,这两年他们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林痕听着,注意力早就定在了那两人身上。
两人不知道谈论了什么,赵渊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只有一瞬,转眼就恢复了笑盈盈的样子,只是捏着酒杯的手变得很紧。
而颜喻在赵渊的注视下,仰头喝下了今晚的第一杯酒。
凝滞的氛围松散了些,林痕收回视线,也把自己杯中的酒喝了干净。
之后江志通又拉着他喝了几杯。
酉时过半,颜喻离席,很快,林痕也借故离开。
颜喻在屋檐下吹了会儿冷风,拐去了乾极殿。
颜喻到时,殿中灯火通明,江因穿着一身明黄寝衣,坐在龙榻上,格外努力地睁着一双困到迷离的眼睛。
“都这么困了,为什么还不睡觉?”颜喻走到龙床边,俯身问。
“等舅舅,还要看舅舅给稚儿准备的生辰礼物。”江因精神清明了些,但说话还是有点大舌头。
“生辰礼不是已经给稚儿了吗,那些珠宝瓷器什么的。”
“不算,那些都不算,稚儿不喜欢那些东西,也不想要,”江因争执道,对颜喻笑,酒窝浅浅,“稚儿知道舅舅肯定准备别的礼物了,快点拿出来,稚儿想看。”
颜喻笑着叹了口气,把提前准备好的小陶人拿出来,这是他在南边处理贪污案时,自己按着江因小时候的样子捏了让人烧制好的,之后也是亲自上的色。
江因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小陶人,说:“稚儿要抱着他睡觉。”
颜喻失笑,点了点头:“行,稚儿想怎么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