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痕点头谢过,心中掀起波澜,他压抑着激动又恐慌的脚步,往书房走去,第一次。
于他而言,颜府中有很多禁地,比如书房,比如祠堂,书房藏着太多机密,颜喻不允许他靠近,至于祠堂,他更没资格。
颜喻允许的时机太微妙,他越想越不安。
到时,他克制着力道,轻敲三下门框,喊了声“大人”。
“进来。”颜喻清冷的声音随之传来,隔了三十余天,久违的声音,加深了心中的涟漪,可想起袖中那张烧了大半的信,涟漪消减,泛着破败的死气。
颜喻应该知道这封信吧。
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不见他。
林痕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入。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静谧中传来纸笔摩挲而出的沙沙声。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前方的牌匾,上面是“无愧于心”四字,字形飘逸,笔力遒劲,一眼看出不是出自颜喻之手。
他猜是颜左复的,颜喻的父亲,前丞相,那人的书法很有名,飘逸潇洒,婉若游龙,与他庄重严肃的性格截然相反。 左手边是书架,林痕大致扫了眼,分类摆着古籍策论等,有很多他只听过名字的孤本。
颜喻在另一边,林痕转身走去,停在距伏案的颜喻五步远的位置,烛火因他的走动跳跃了下,在地上投出他僵直的身影。
他犹豫了下,猜测颜喻在等着他表忠心,于是掏出那张残缺的信纸,踌躇着张口喊人:“大人,我——”
“过来,”颜喻头都没抬,吩咐,“研墨。”
林痕紧了紧指尖,不动。
“怎么了?不会还是不愿意?”颜喻这才抬头,他搁下笔,捏了捏鼻梁,忙太久了,眼中隐隐有红血丝,疲惫难掩。
“是不能。”林痕视线落在摊开的奏本上,“会不可避免看到。”
颜喻勾了下嘴角,墨迹已干,他合上手下这本,摞在一旁的折子小山上,反问:“怎么,你觉得我意识不到这件事?”
话很简单,但林痕忍不住把简单的意思弄复杂,延伸出更有心机的理解,他硕:“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大人不必花费心思试探。”
说罢,上前一步摊开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信纸,放在颜喻眼前。
没有惊讶也没有意外,颜喻只是简单挑了下眉,再没更多的反应,显然早就知道。
心中的巨石在主动承认的一刻砰然落地,心照不宣的哑谜抬到明面上,变得索然无味。
林痕始终观察着颜喻的脸色,他不愿浪费时间在答案已知的问题上,赶在对方重新转移视线到他身上前,交代:“之前的来两封都被我烧了,这是今天刚收到的,交给大人,大人先忙,我去外面候着了。”
说罢,往外走去。
将将迈出脚,颜的声音就随之响起,这次隐隐带着怒气:“你还是觉得我在试探你?”
“不是吗?”林痕停下动作,艰难道,“大人明明都知道。”
“所以,你能想明白的事我就想不明白,小林痕,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蠢?”颜喻说着,怒气之余还带着嘲弄。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林痕转身,望着颜喻的眼睛,“大人早就知道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吗?”他脑子很乱。
“不然呢?你还有别的选择?答应林修溯?你要是真笨到那个地步那就真的无可救药了。”颜喻悠悠道,“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还是琢磨了这么长时间,也是挺蠢的。”
林痕有片刻的茫然,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是的,颜喻的确不用试探他,只要等他主动承认就好了。
今天的所有,颜喻早就想到了。
既然这样,那是不是……
“那大人是不是可以派人去保护我娘?”林痕追问,语速因激动而变快。
颜喻扔出一个懒得理他的眼神。
可以,林痕明白颜喻的意思,他忍不住继续问:“那我娘……”
“老样子,有大夫在身边,没受多少罪。”颜喻大发慈悲,给了准信。
“好……”林痕难掩激动,没能维持住面上的平静,脸上隐隐浮现兴奋的红,振奋的样子与之前的颓败样可谓天差地别。
颜喻心神微动,垂眸敛起眼中的思忖。
“谢大人,谢大人,”林痕道谢,“那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颜喻见他还要走,冷声呵住:“所以我是在试探你吗?” “不是。”林痕忙回,茫然一瞬终于反应过来,但还是不明白,他试探着问,“那大人为什么突然……您以前不是从不让我接触这些的吗?”
颜喻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道:“嗯,因为突然对你放心了。”
“为什……”
“因为你蠢。”
林痕僵住,想反驳,可嘴张了半天也没说能说出像样的话。
颜喻暗笑,面上佁然不动:“还有要问的?”
林痕匆忙摇头,挪到颜喻身边,埋下头,老实研墨。